来到石坝中，不顾满院的交头接耳，径直把隽怡放在可儿的凉床棍儿上，对她说：“你先休息下，可儿，你照看隽怡。”又转身问欢欢：“你们交班了没有？钥匙在谁手上？”

    “还没见刘晶他们人呢，钥匙还在汪兵手上。”欢欢两手交叠地放在胸前，脸上似有一星泪光。本来今天该她和君仁当班，君仁却借口人不舒服和汪兵换了。

    我走到汪兵面前，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大脑壳，把扁桶钥匙拿来！”

    汪兵有些奇怪地问：“你要钥匙干啥？明天你们和刘晶换班呀？”

    “少啰嗦！”我抓住他的腰带，只一带，就把他从凉床棍儿上提溜了下来，“快拿来！”

    欧阳似乎明白我要干什么，忙撑起身来：“星雨，别，你别……”

    “你莫管，这个大头瘟，坏得流汤滴水的，早就该教训下了！”

    可儿也对隽怡说：“欧阳姐姐，星雨有分寸。”

    汪兵一脸迷惑，玩笑道：“耶，我说倒霉蛋，就算我今天晚上把饭煮干了点，还不是为了大家少起夜，犯不着去告我嘛！再说队长已下了伙，在吃饭的问题上好像也管不着我们吧？”

    “钥匙！”

    “就挂在厨房的柱子上，要不要我去取？”

    我一把推开他，不顾满院的叽叽喳喳，走进了厨房，狠狠地搭了一碗米，淘洗了，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火燃得欢畅，发出‘噼噼啵啵’的声音。

    小羊瞪着乌黑的大眼跳跃着跑了过来，拿光秃的头来顶我的腿。抬头一看，建设和娟娟来到了这里。那关切的目光分明是在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隽怡病了么？”建设和娟娟几乎同时问。

    “她昏过去了，在堰里，差一点就交待了小命。”我往灶里添了几根树丫。

    “就到底是咋回事呢？”娟娟着急地问我。

    “一半是饿的，一半是卖了血太虚了……”我将隽怡的谜底揭了开来。

    娟娟搅了搅锅里的饭，眼中似有泪光，她偏着头，做出躲开蒸汽的模样，擦了下眼睛说：“该给她煮点干饭。”

    “这个隽怡，不就是怕争不到上调的指标嘛……”建设坐在只小板凳上，一脸的感慨，突然，他把找他撒娇小羊揽在怀中，对娟娟说：“娟子，你去把汪兵叫进来。”声音有些发颤。

    “你叫他干啥？”

    “把羊杀了吧……”

    “你别干傻事！”娟娟叫道。

    我阻止说：“建设，你想，欧阳能吃你的羊么？”

    建设松开了手，小羊却不离去，只拿小小的鼻尖在建设的脸上触着。

    “别发愁，”娟娟在建设身旁蹲了下来，挽住他的手臂说，“面包会有的，办法也一定会有的。你说呢，星雨？”

    “当然，这点烦事儿算个啥呢？”我长嘘了一口气，“明天，太阳还是照样出来。”

    “该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建设的情绪仍然有些低沉。

    我笑笑说：“这个你们放心，我自有打算，等会儿，我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们呢，在旁边给我帮着点就行了。”

    “什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呀？”可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将我们挨次打量了番，对我说：“别急，煮黏一点，我刚给欧阳姐姐推了支葡萄糖，就两支了。这会儿，她有些困，我让她先睡一会。”

    “没人问是怎么回事么？”

    “那能哪，门姐姐、刘晶姐都问呢，我只说欧阳姐姐给人输了血，有些虚。”

    “指标的事呢？”

    “本来欧阳姐姐想告诉大家，但她一个劲儿想吐，我给她测了下-体温，足足39℃，发着高烧呢。才给她推了葡萄糖……”

    “别光顾了说话，给隽怡弄个啥菜吧？”建设提醒道。

    娟娟打泡菜坛中捞出两条昨天泡进去的黄瓜，细心切了，可儿又从碗柜中拿出特地给隽怡留的鱼腥草，拌了一小碗，小声地嘀咕：“可惜没油辣子，欧阳爱吃辣的……”

    “跳水黄瓜，也不错了。”我闻了闻黄瓜的酸香味儿，说了一句。

    说话间，饭已熟了，舀出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用小盆盛了，冷笑着把蚌肉倒进了锅中，加上一些水。约模翻滚了五、六分种，撒了点盐，舀在另一只碗里，分别端了，和大家一块来到院中。

    汪兵见状极为不满，咕囔道：“吔，队长下了伙的哟……”

    “你－－”娟娟气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姐吃的算在我头上……”可儿的声音带着哭韵。

    我见两个丫头照顾着隽怡总算在吃饭了，便把蚌肉端起来，径直走到汪兵面前，冷笑道：“来来来，大脑壳，你不是说‘锅里似有油水’吗？我们大家不是又在怀疑欧阳隽怡品行不端吗，那就先品尝一下她带回来的好东西吧！”

    我首先挟了一块放进嘴里，一种土腥夹杂着股煤油的味道直冲进喉咙里，强迫着吞下去，激出满眼的泪水。大家疑惑地走上前来品尝，都说这个不能吃，跑到一边吐口水。

    我见汪兵不动，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给小孩喂药一般往他那张嘴里填了一箸，怕他耍赖吐了，又朝里面捅了捅，这才松了手。

    汪兵的脖子拉长了，眼睛瞪得溜圆，胡乱搅了下，总算吞了下去，“这是啥玩艺儿，真是的，差点没把老汪整背过气去……”

    “可儿，你给大家说说吧。”我拿目光鼓励着可儿。谁知可儿只叫了声：“欧阳姐姐……”就哽咽着说不出来了。我也感到鼻子酸溜溜的。

    隽怡笑笑说：“星雨，算了，还是让我把指标的事给大家讲一下……”

    “不，欧阳，让我先说了来。”我打断她的话，把隽怡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寺院里一下就安静了。

    过了好久，才听恒科叹道：“队长，我真服了你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这些人也是懂道理的……”

    汪兵见众人都将厌恶的目光投向他，慢慢走到隽怡面前，自我解嘲地一笑：“欧阳队长，老汪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匪气十足，这不，又错怪了你，我这厢给你陪礼了！”说着就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

    “快把汪兵拉起来！”隽怡不安地说，要挣扎着起来。

    “起来吧，”我上前去拉了汪兵，“啥时候了，还是这么……汪兵，你是咋啦？你咋个也学起女生流眼抹泪的……”

    汪兵猛地爬起来，扭头就朝屋里跑去，一路有嚎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