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停当，我们三人上路了，恒科人高腿长，两步就顶得上我三步，可儿就更不消说了，要小跑着才跟得上呢。不大工夫，头上就沁出亮晶晶的汗来。我提醒恒科：“显你的腿长呀？这样跑，不把人累死也要累个半死。等等我们。”

    恒科“嘿嘿”一笑，抓抓头皮说：“我还以为……”

    “你以为这又是往莉丫头那儿去，对不？真是的。走可儿后面，以我们可儿的速度为准。”

    可儿忙说：“那怎么行，刘大哥你稍微走慢些，别叫我跟不上你就行了。”

    恒科又傻笑两声，说道：“我是想现在天不黑，可以走快点，等上了那条小路，天也黑了，你想叫我快也快不起来。”

    可儿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有些气喘，她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问道：“刘大哥，那小路该不会有狼什么的吧？”

    “狼？这就不好说了，我们庙里不时常也有狼来光顾么？”

    可儿说：“是啊，前不久我们还在庙后的菜地见到一条狼呢！但星雨抓起扁提一舞，它就吓跑了……对不，星雨？”

    “不管是啥野物都怕人，”我说，“要真碰上狼，我们就把它逮了，给大家改善生活。”

    “不过走夜路是要十分小心才是。”恒科说，“听老辈人讲，那些狡猾的狼常常装出人的模样，走山路，特别是晚上走山路要格外小心。”

    可儿来情绪了：“怎么装出人的模样呢？”

    “这个么，是这么回事……”

    我打断恒科的话说：“嗨，不就是把两只前腿搭在人的肩上，嘴张着，就等你门板回头去看，‘这是谁呀，黑灯瞎火的开什么玩笑！’啊呜一口，就把块门板报销了。”

    恒科笑着说：“那是不可能的，咬你星雨还差不多。”

    “为啥呢？”可儿急于想听狼的故事，忙拉了我一下。

    “你想想，我这块门板足足有一米八五，那狼能有多长？它的腿能够得上我的肩？”

    “咋个够不上？要是碰上条两米多长的狼呢，那腿不就搭在你肩上了？说不定还能搭到你头上去呢。”

    恒科认真地说：“那儿去找两米多的狼？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一本正经地说：“没两米长也能整你门板的。想现在什么不在进化，那狼还不是进化得会想办法了，它就踩在块石头上，不就够着你的肩了吗？”

    “够着了也不怕，我整那话儿是有经验的。”恒科的脚步不知不觉又加快了。

    “可儿，你别听他的，他一贯会夸大其辞。刚才还说是‘听老辈人讲’，这会儿又成了经验老道的猎人了。”

    可儿并不理我，紧走几步，又问：“刘大哥，你怎么整狼呢，说来听听嘛！”

    “嗬，这里学问就大了，如果你一人在林子里走，又遇上这事的话，你千万别回头去看，一看就遭了，那狼就等着你回头呢，‘啊呜！’一下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那该怎么办呢？”

    “你就该这样……”恒科稍稍停了停，让可儿跟上来一点。

    “你这些把戏也就骗骗可儿这些女生。可儿，听我告诉你，要真遇上那话儿呀，你不能急，更不能往后去看，你得用头使劲儿顶着狼的下巴，让它不能张嘴，再用你的手，紧紧逮住那两条狼爪子，背上一使劲儿，像扔面口袋一样，就把狼摔死在前面的石头上了。”

    “那得要多大的劲呀，我可没那本事……”可儿气喘吁吁地说，突然叫道：“哎呀，我们怎么跑起来了？”

    “怎么样，听着故事走得快吧？”恒科在前头得意地说，“告诉你，小妹妹，前面就上小路了，看看几点。”

    可儿抬起胳膊看看表说：“刚好七点钟！”

    “哈，你们猜我们时速多少？十五华里，急行军的速度！”

    走上穿越那片松林的小道，风似乎更大了，满耳都是竦竦的松涛声，天渐次黑了下来，脚下的路坎坷不平。偶有几只绿点在远处闪过，那是野兽们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我们。

    恒科拿条棍子一路敲打着，他说这是吓唬躲在草丛中的蛇，蛇是没有耳朵的，仅靠感受地面的震动来“听”声音。小道旁的荒藤你缠我绕，不时也过份热情地挽留我们，扯着你的衣服不让前行。

    定是刚才狼的故事在作怪，总是觉得后面有什么跟着，头皮麻酥酥的。可儿的呼吸又快又急，猜她心中也怕得不行。

    忽有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惊得一身冷汗淋漓，心中狂跳不已，还没待平静下，就觉背后有什么异响传来，肩头多了一个东西，当下站住，轻轻动动肩膀，隐隐觉出一股力来，份量着实不轻。思维转得飞快，马上想到刚才的故事，冷冷地笑了，才知传闻并非全是无稽之谈。只是眼前这话儿似乎不按规矩，只给我一只脚，不知是只瘸狼还是进化了要腾出一只脚来应付我下一步行动。

    顾不得多想，稳住身子，双手紧握那物，也不知姿势对不，口里一阵怪叫：“可儿让开――”背一躬就要把那话儿翻将过来。

    可儿扭头一看，不知我要干啥，忙不迭地叫道：“刘大哥！你快来呀！”变声变调的。

    恒科已走出好远，闻声忙又返回，脚步铿锵有力。

    意识似乎清醒了些，便觉手中之物不像狼爪，没毛，硬硬的，重心也好像不是在下面，倒像是在上面，难道这林中还有飞狼不成？心中到底害怕，声音有些发颤：“你，你，你个门板，还，还，还站着干啥，快来帮我！”

    恒科走上前来，也不知怎么一弄，手中那话儿摇晃起来，只听他一阵大笑，说：“瞧你那点出息，你各人看下这是啥子？”

    心神不定地回过头来，在可儿的电筒光柱里，哪有什么老狼，却是一根粗壮的野滕，不知怎地就压在我的肩上。不由“扑哧”笑了。

    可儿明白过来，也是一阵大笑，直笑得弯下了腰去。

    恒科说：“还是我来断后，免得等会儿又遇上根草绳，说不准你哥子就要当成一条大蟒！”

    “去去去，我又不认识这路，不把你带到原路上三回我不姓王。”

    推他快走。

    一时无语，直顾埋头走路。脚下路宽时，可儿就和我走成一排，乘机捏捏她温热的小手。又行数里，猛听恒科在前面怪叫：“星雨，可儿，快来呀，看我把什么玩艺儿堵在洞里了！”

    我的心中马上高兴起来，紧赶几步，来到一个石坎前，见恒科正把棍子往一个石窟窿里捣呢，一阵野兽的咆哮传来，让人兴奋不已。

    可儿赶紧把电筒的光柱移来，才看见在一道半米来高的石隙里，一只獾正紧抱着恒科的木棍，使劲啃着，仍恒科怎么拉拽，就是不松开爪子和嘴。

    恒科说：“星雨，你搬块石头来，等我把它拉出来，你就给它一家伙！”

    我在脚边一摸，就找到一块篮球般大小的石头，一下举了起来。恒科喊着号子，把那肥肥的小兽拽了出来，我高举起石头，就要朝它砸去，猛听可儿喊道：“星雨，不能砸！你们看哪！”

    定下神来仔细一看，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电筒的光亮下，四只小獾打石隙中钻了出来，一字儿排开，瞪着乌黑的眼睛，朝空中呲着尖尖的牙，喉咙里同时发出哼啊哈的声音，仿佛要和我们一决雌雄。

    我的手一偏，石头滚落到了一边，恒科的手也不由得松了，棍子被那些兽们一阵乱啃，见我们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老獾发出一声轻唤，四只小兽就都住了口，跟在母兽后面，朝松林深处潜去，走了几步，母兽还回过头朝我们呲了呲白净的尖牙。

    我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半天才听恒科说：“我说这獾咋个这么凶，原来是拖家带口呀！”

    “要不是可儿喊得快，我那一石头下去，这世上就要多几个孤儿了。”

    “你就下手砸么？那么多小獾呢。”可儿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激动地说。

    “快走吧快走吧，又耽搁十几分钟。”恒科推了我一下，又朝前走去。

    路遇一陡坡，脚下尽是石骨子，一步一滑，茅草也趁机捣蛋，总齐你脸高摇晃，作出一副轻薄的样子。

    可儿的解放鞋底早就磨平了，几乎是走一步，滑一步，一脚没有踩稳，直滑下来，本想把她挡住，不料冲劲还很大，和她一起滑倒在地，朝坡下滚去，好在坡并不算太高，也就六、七米的样子，下面又是茂密的草丛，待力道减小，停了下来，却见可儿正在怀中，头一动，就实实在在地亲在了她的嘴唇上，可儿惊魂刚定，娇羞地埋怨：“看你！”

    手里的电筒不知几时开了，将我俩的事情暴露无遗。

    门板本来已快到顶，这会儿也侧着身子滑将下来，见状笑道：“星雨，你可真会抓紧时间。”

    我也不想解释，赶紧爬起来，又伸手把可儿拉起，替她拍拍身上的泥土，对恒科说：“走，继续上。”

    于是，又朝上爬去。恒科现编现唱，来了个“爬坡号子”：

    “哎呀那个着呀――”

    我赶快接了过来，和他一唱一和：

    “爬上坡呀。”

    “爬也爬不动哇――”

    “那是你门板重呀。”

    “脚踩稳哇――”

    “紧防再打滚呀。”

    突然脚下石骨子又直往下落，可儿再也无法迈步了，惊叫着停了下来，却稳不住身体，一个劲往下滑。我赶紧把她的腰托住。

    恒科转过身来，拉住可儿，口里依然叫着：

    “给你一只手哇――”

    “老牛你拉着走呀。”

    “我在前面拉呀――”

    “我在后面推呀。”

    “把这小可儿呀――”

    “一下拉上了坡呀。”

    “……”

    上了一个坎儿，脚又踩到石板了。

    “哈哈，星雨你看！”可儿欣喜地朝山下的那片灯光指去，“我们都快到了呢！”

    “不看是跟着哪个走的！”恒科得意地说，“这条路起码近十五里。可儿，几点了？”

    可儿摁亮电筒照着手腕上小巧的女表，三个头都凑上去看，“哟，才两点多！”

    “我们走得还真快呢！”可儿抬头看看我们，黑亮的大眼闪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