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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三级干部会议 (9)

更新时间:2019-01-16 13:41:38 | 本章字数:3090

    拐过那两栋平房,就看见林松的办公室果然亮着灯,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在里面晃动着。

    院里没别的人,很是安静,楼前的绿地中,蛐蛐儿清亮地唱着,很有些抒情。许是我们的手脚还是不那么轻,惊动了树上酣睡的夜蝉,惊啼着飞了起来,洒下一串带着凉意的水点,也不知是不是它们的尿液。拿袖子一擦,也来不及欣赏风景,忙和汪兵一起悄悄走近,潜在林松办公室的后窗台下,在那丛长得正茂的茉莉花后蹲了下来。

    茉莉开得正艳,吐着浓郁的香气,让人不得不使劲儿嗅着,要把那香味儿全吸进肺里。闻着茉莉诱人的清香,偷听别人的约会,不知这算不算得上一种浪漫?正胡乱想呢,屋里的声音就传出来了:“……黄妮儿,你硬是会联想,我这不是忙么,忙得个脚不沾地,才两个月没回去,你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我没有胡思乱想,连你那贴心豆瓣郝华利都在说……”

    “哦?郝华利,他说啥?”林松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峻。

    “他说啥,他骂人,骂我是‘屙苞谷屎的角色’,说你心里有了别人,早就不喜欢我了!”黄妮儿的声音充满了委曲。

    “莫听那龟儿的,哪个不屙苞谷屎?我还说他屙红苕屎呢!等我见了他非好好批评他不可!”

    “你敢说他说的不正是你心中想的?”

    “敢,当然敢。你想想看,我们的爱情是那一把火烧出来的。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后……我就说了,要对你负责。”

    屋里传出一阵什么声音,凭经验感觉得出是把黄妮儿拥在了怀中。

    “松松,那次救火后,就有人说那不像自然的山火,像……”

    “放狗屁!”林松火了,不用说就是推开了黄妮儿,在屋里踱来踱去,不一会就听林松的声音小了一些,“那天的火还是你先发现的,怎么就成了不是山火了?难道我林松放了火,又来约你出去捡山货?我给你说,那些是王星雨、汪兵一伙不满意我的人造的谣。”

    汪兵伏在我耳边问:“你说过呀?”

    我摇摇头,又反伏在他耳朵上:“当面造谣。”

    “不打自招!”汪兵又说。

    “我不是听他们说的,”黄妮儿分辩道,“我觉得你们那些知青同伴好像还不是太讨厌……”

    “我早就说过,不要和他们接触,上回杀狗的事你忘了?黑虎那么好一条撵山狗,简至就是你的一个伙伴,你走那儿都跟着,他们说杀就杀了!还有偷李子的事,那李子才结起好久?熟都没熟,就摘了那么多。他们那些人,还有啥事做不出?给你说,我现在就在考虑如何收拾他们……那个庙里就欧阳隽怡和余可心出生好一点,别的人,哼!别人不知道底细,我还不知道么?”

    “那你准备如何处理他们呢?”

    “还没想好。哎,你问这么多干啥?这是工作,你以为是啥?”

    “松松,你别发火,我听你的还不行?我来,是想给你说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我还得赶我的讲话稿呢,明天上午就得用。”

    “我……我的身上没来,已三个多月了,想来是有了……”

    “你说啥呀?三个多月了,天哪,为啥不早点告诉我?”林松探头朝外看了下,关上了窗户,又打开房门看了看,这才把门关了,走了回去。

    我们悄悄退后了些,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站了起来,朝里面看。

    林松站在桌边,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黄妮儿,不知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见他在桌边坐了,两手捧着头,一付沉思状,接着就看他站起来,走到黄妮儿身边把黄妮儿拉了起来,正想他会不会打黄妮儿,以及如果他要打我们该不该帮忙时,却见人家一下就把黄妮儿搂住了,那嘴也贴了上去,跟着屋里就熄了灯,不让我们看了。不过这种情景却使我们多少放了点心,拥抱毕竟要比挥拳好得多,看来林松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为了自己的前程连儿子都不认了。难道还真叫我说准了,那棵松树看在了松果球的份上,就回心转意了?事情又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但如果真的是他回心转意了,就算是他对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成见,我们也都不再记恨他了。看在黄伲儿的面子上,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我们悄悄地走了出来,回到招待所里。

    妞妞已经睡着了,玉霞和可儿正坐在她身旁,一边给她扇着风赶蚊子一边摆着知心龙门阵。见我们回来,赶紧问:“怎么样?林松没打人吧?两人后来如何?”

    “这回林松看来还算个男子汉。”我把刚才的事谈了。

    “当了回克格勃,得到个好结果,也值得。”汪兵说,习惯地去拧那已不存在的胡子,“但不知他要如何收拾我们?”

    “管他恁么多,他当六十年官,我一辈子不犯法,他能把我们如何?大不了不让我们走,我们都不走了,就在这里安家就是,在这儿正好要胀痛他的眼睛!”我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

    第二天,天刚亮,可儿就抱着妞妞来叫我,说是黄妮儿已经走了。我有些不解地问:“她不是来开会的么,为啥走了呢?”

    “昨天晚上,她回来很高兴,一路还哼着歌,我们问她,她说都是她太小心眼了,错怪了林松,她说,林松给她说了,忙完了这个会就接她来区上结婚。”可儿很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天下多了对有情人,少了个负心郎。”

    “那她为啥走呢?”

    “不太明白,可能是家里有啥事吧,反正我看她很高兴的样子。”

    玉霞走了过来,从可儿怀里接过妞妞,说:“我好像听她说林松让她去采一些上好的桑椹泡酒,说是可以治少白头。我们来的那路上不是有好些个大桑树么?有一棵特别大,结的桑椹特别多……”

    “这个时候还有桑椹?我记得桑椹春天才有……”我的心里到底有些疑惑,不由得说了一句。

    可儿说:“夏天也有桑椹,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的。”

    可儿这样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夏天确实也有桑椹的,我们在路看到的那些桑树就是夏天才结果的,看来是品种不同吧。               

    早饭照例是稀饭、馒头,稀饭自己去舀,多喝几碗没有关系,馒头一人只有两个。另外,每桌都两碟油酥花生米,几方豆腐乳,外带一盘子咸菜,这是传统的会议伙食。学校的食堂太小,就餐仍在区委大食堂进行。只是开会的人太多了,多数桌子就摆在了球操上。

    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突然来了几个山民,定神一看,才是可儿以前那个生产队的队长和一个山妹子,刘队长手里拿着一个大荷叶包,沉甸甸的。

    可儿高兴地喊道:“刘伯伯是你呀!昨天晚上我就在看呢,就没见你人。”

    刘队长说:“我们走晚了点,到了区上都半夜了。可儿,你一走就不回来看看,你大妈天天念你!这不,听说是开会,就叫我给你带了点干咸菜来,有洋姜,藠头,虹豆,胡萝卜……”

    “哎呀,都是我喜欢吃的!”可儿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们了!”

    汪兵把一口馒头填进嘴里,说:“哟,可儿,我这才晓得啥叫人缘。瞧你,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人家都还记挂着你!”

    刘队长说:“汪知青,你这就不晓得了,可儿虽然只在我们那儿只住了一年多,但她做的好事摆都要摆好久!”刘队长说,“不说别的,就是那几根银针,救了我们好多急!连我们赤脚医生都佩服她。这个妹仔,菊花――”他指着身边那个女孩儿说,“原先那头痛好恼火,一痛起来就满床地滚,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公社医院、区上医院跑了个无数回,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靠我们可儿的那几根针,一连扎了半年,你猜如何?好了!这不是,当了我们队的会计……不说别的,就是那半年可儿跑的路,就要个人来走。没点菩萨心肠坚持得下来?”

    可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刘伯伯,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嘛,主要是大家对我好……哎,刘伯伯,你们快去吃饭去呀,都冷了!”

    “这就去,这就去,我们走了,你们慢慢吃!”刘队长又和我们客套了几句,这才走了。

    汪兵就要打开那个荷叶包,吃干咸菜,被可儿一下抢了过来,说:“这么丰富的菜,还想要加,太奢侈了,留着回去给大家分了吃!”

    汪兵吐了下舌头,不再吵着要吃咸菜了,继续吃起饭来。不大工夫,两个馒头就让他全吃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想道他那病才好起来,需要营养,就将我的一个馒头递到他的手里,说道:“汪兵,帮下忙,这稀饭太好喝了,多喝发两碗,馒头就吃不下去了……”

    “真的呀?”汪兵惊奇地问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可儿看着我们,没有说话,却将一个馒头细心地用张干净的手绢包了,放在了挎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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