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多尽一点孝，也为了避免老爸出去后又癫症大发，到处乱跑，我又来到外面，果然见到一只不大怕人的母鸡，忙又逗又唤，蹲在地上，手半握着离地一寸，做出一付里面有无数吃食的模样。

    那鸡果然上了当，凑了过来，偏着头来寻心目中的谷粒什么的。被我逮了个正着，手在鸡背上一扯，好几根毛到了我的手中，够他使用一阵子了。

    那鸡却大声地叫唤起来，慌得我赶快放手。还是惊动了刘老太，巅着个小脚跑出来，嘴里骂到：“老不死的疯子，又来扯我的鸡毛……”

    一见是我，脸上的怒容就缓和了些，愣了半天，才说：“你咋个也来……”

    我只得一笑，说：“刘婆婆，对不起了，我爸今天要去学习，有你老人家的这片鸡毛，或许能消下他的灾……”

    刘婆婆大度地说：“那就拿去吧，胡子都白了，还要‘学习’，造孽……”

    我走了回来，把鸡毛给他，老爸如获至宝，小心地拿了片，其余地全压在了席子下面。

    娟娟已把屋子收拾好了，果然清爽了许多。我走进那间小厨房，揭开锅盖，见里面有小半锅稀饭，就替他热了，在碗柜中端出一盘咸菜，放到他的跟前。

    娟娟见碗柜中还有几块豆干，细心切了，炒了一盘。老爸直说：“香，好吃。这是我星儿的女朋友做的哩，好吃。”

    娟娟再次拦住了我，叫我不要打断他的话，病人，让他说去吧。等老爸把饭吃了，我见他的脚趾甲又弯又长，估计母亲也没闲睱管他，就又烧了一盆热水，让他烫脚，找来一把妈妈原来裁衣服的大剪子，要给他剪一下脚趾甲。

    娟娟见我有些心神恍惚，忙把剪刀夺了过去，说：“让我来，别把老人家的脚弄伤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喃喃地说。娟娟却不理我了，像女儿一般替我的疯老爸剪脚趾甲。

    外面有人偷偷朝里面打量，娟娟只当不知。

    我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百味交织。眼眶总有些发酸。不忍见到父亲被人带走的模样，又记挂着可儿，收拾好屋子，匆匆给妈妈留了个条，大意是说我回来过，我现在就在城里，我们一个伙伴病了。为了不让她担太大的心，没说是可儿病了。我催着娟娟快走，娟娟却是不肯，又蹲在外面洗开了衣服了。她说欧阳说了，叫我帮着照应下家里，现在既然来了，多待一下也不妨。

    她还主动与探头探脑的人打招呼，于是那些人也就不好再偷窥了。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做着这些本该由我来做的事情，不知怎样来感谢她。

    一点多钟，院外开来一辆吉普车，几个人走进了我们的屋子，见了我，有几分惊讶，便说是带老王学习的，领头的那人我认识，叫不出名字，五十多了，脸上倒没有什么凶像。

    我对他说：“这位伯伯，拜托你们，不要让我爸带一身伤回来，我不在家中，没人照顾。”

    他看着我说：“你是叫王星雨吧，你放心，这不是那几年了，瞧，我也是挨过批的人，现在问题查清了。我对你爸的过去比较了解，放心吧，孩子，只要你爸是清白的，我们定会还他个清白。”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山东味儿，让人听了十分亲切。

    猛然想起他姓张，我小时他还抱过我来。就赶出去，冲着他的背影叫了声：“张伯伯！”却看到了一个年轻点的人粗暴地推着老爸往前走。

    我跑上前去，叫道：“请你文明一些，他是个病人，你这么凶他干啥？学习应该用不着这样吧？”

    那年轻的人转过身来对我说：“时间快到了，他走这么慢……凶？这就算凶了？告诉你，不是老张不让，我早就……”

    “你就怎样了？打人？我今天见过你了，我记得！”

    “哦嗬，你还要威胁我？”他松开父亲，一把抓住我的领口。

    娟娟冲了过来，逮住那人手说：“你这是干啥？看你也是个文化人，处事咋这么粗鲁？”

    张伯伯赶紧劝道：“刘卫东，算了，我们是带老王学习的，大家都客气点……”这才把那人劝开了。

    娟娟见我愣在那儿，过来劝我，话没出口，却是双泪直流，忍了半天才说：“听可儿妹妹讲过你……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好星雨，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使劲咬着嘴唇，直流出血来，呼着粗气把泪全憋了回去，我不能哭，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更要紧的事，我看到林松的母亲正笑微微地站在自家门口，朝这边望着，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强笑着，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床上，流出满头的汗来。娟娟说：“星雨，你可得挺住呀，可儿还等着你呢！”

    我说：“娟娟姐，你放心，我一定得挺住，挺不住也得挺……”这完全都是可儿的口气了。

    “星雨，你就把‘娟娟’两个字取了，叫我一声姐姐吧，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亲姐姐，有姐姐的一口吃的，就有你的，有姐姐在，谁人也不能欺负你……”

    娟娟的这话说得太动感情了，让我的泪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我不敢叫出声来，怕那一声既悲又喜的“姐姐”，会让我失态，会让我扑进只比我大三岁的一个女孩儿怀中，只是一个劲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