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要命的粮食(2)
更新时间:2019-01-16 13:42:15 | 本章字数:3533
第二天,天气似乎有些变化,太阳不再白花花的,还刮起了一阵阵的热风。我和欧阳来到了仁和寨,刚进寨门,几条大狗就围了上来,呜呜汪汪,大有把我们活剥了的味道。幸好黄老汉的大儿媳秀儿姐听到了,拿着根棍子走过来替我们解了围。
“是你们呀,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快到家里坐坐。”
“不了,秀儿姐姐,我们是来找黄队长的,不知他在家不?”欧阳边说边提防着那几只虎视眈眈的大犬。
“别怕,它们也就是叫得凶而已,其实你一弯腰,就会吓得它们跑好远。”秀儿姐说着,朝那些狗扬了扬手中的木棍,这才回答欧阳道:“刚才还见到他哩,肯定在家。我给你喊一下――黄队长,黄队长,欧阳知青找你呢!”
“哪个找我?”黄队长终于走了出了,一见是我们有些意外,走过来问道:“欧阳队长,找我有事?”
“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来向黄队长求援来了!我们队断粮好些天了,想在你们这儿买些粮食。价格么好商量。”
黄俊民为难地说:“欧阳知青,别的都好说,这粮就难了,今年天干,我们这儿也都是家家缺粮,不少的人家都是‘三顿并两顿,晚上早些困’,哪里有余粮来卖呀!”
“我知道你们也为难,但是,你们的家底毕竟比我们要厚些……”
“厚啥子哟!我说欧阳队长,你们是知青,国家不可能不管,我们呢,只能靠自己……”
“算了欧阳,我们还是走吧,另外想办法去。”我见欧阳还要央求,忙阻止住她,“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用钱买不来粮食。”
“对对对,王知青说得对极了,你们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我还得去找点水,屋头还等着水煮晌午呢。”
秀儿端了个装着些米的大木瓢走了过来,却被黄老汉厉声喝斥住了,她只得将瓢放下,红着眼走过来,歉意地说:“欧阳知青,我……”
“秀儿姐,让你操心了。其实,星雨走的时候劝过我,不要到这儿来……”
秀儿姐说:“这样吧,你到我们那个队去,找我爸,他肯定会帮你们的!”
欧阳点点头说:“好吧,我们这就去。”
秀儿把我们送了出来,看着我们走下了石梯,好久了,我们一回头,她仍然那么站着。
在路旁的大树下,我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看着欧阳瘦削的脸庞,心中老大不忍,冲她喊道:“我说什么了?叫你不要到这儿来,你偏不信。结果如何,都把我们当成讨米的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了,歇够了气回家去。我情愿不吃,也不去看人家的白眼。”
“你以为我愿意么?我就愿来受人家的白眼?人家为什么不卖给我们粮食?还不是因为我们以前做了些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欧阳果然没听出我这话其实是因心痛她而说的,生气地说道。我也有些生气了,脑子一热就顺口说了一句:“你不外乎是说是我们这些人名声太坏嘛,我又没有欺骗你!早就给你说过的,你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没啥好果子吃,你偏不听,如果你上次走了,这会儿不就成了天之骄子了么?”
“你……”欧阳的眼里溢出晶亮的泪来,丰满的胸脯起伏着,让人不忍心再说下去,然而这犟驴脾气又偏偏让我欲罢不能,便以更恶毒的语言说:“你什么呀,你?你买来了那粮谁又说你好呀?你又能吃得到几颗?你买不回去谁人又能把你那个队长抢了去?”
欧阳终于被激怒了,一把抢过背兜背在背上,狠狠地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亏得娟姐和莉儿姐那么护着你!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这事算是闹大了,我这又是何苦呢?本意是心痛人家的一番话,却闹出个如此结果来。见她走了好远了,赶紧追了上去。这一路,欧阳一点都不答理我,直顾走着,脸也阴沉得厉害。我几次无话找话,想逗她笑一声,或说一句什么,都不能奏效,只能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跟着她,默默走下去。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院落,可儿以前落户的地方到了。怕狗来咬,早早地捡了几块石头在手里拿着。院中的那条黑狗却并不冲过来,只在原地汪汪叫了几声,分明是在通知主人,有人来了。
刘队长应声走了出来:“我说大黑今天怎么这样来叫,却原来是来了贵客呀!欧阳队长,王知青,快到屋里坐坐。”
欧阳一边抚摸着凑上前向我们摇尾巴的大黑一边问道:“刘队长,怎么这狗这么温柔呀?”
“它呀,才不温柔呢,咬起兔子凶得很,是方圆几十里都数得上的撵山狗。都是叫可儿教乖了的,见了知青就亲热得不得了。”
“想不到可儿妹妹心这么细。”欧阳有意无意瞟了我一眼。
我想,要是和可儿说那一番话,她是不可能误解我的。但可儿走得太早了。我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忙扭过了头去。
“欧阳知青,你们找我有事么?”
“我们是来找你帮一把的,我们队没吃的了,偏偏又遇上上次结婚的两个女生怀了孕。我们想……”
“原来是这样,我们今年好歹还收了几颗粮食,这样吧,先从我家拿一些去。”
“不,我们买,按市价买。”
“欧阳知青,这你就见外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这儿也是可儿住过的地方……”
“这么严重的干旱,大家都不容易,我们还有几个钱,你们若能卖给我们一些,就感激不尽了。”
“那好吧,”刘队长豪爽地说,“我去找几家,多均一些给你们。”
一听说是可儿的伙伴们没了吃的,山民们都愿帮一下我们,不一会就凑了七、八十斤苞谷,欧阳按市场上的价付了款,见我们只拿了一个背兜,不好背,刘队长又借给我们一副箩筐。他们的热情与仁和寨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里的善果都是因为可儿在生前给我们种下的。
我抢先把担子担了起来,踏上了返家的路,刘队长又撵了出来,非把一个小布口袋塞在欧阳手里,说:“一点大米,给那两个知青煮点稀饭吧。”
一定是买着的粮的缘故,担子压在人身上一点都不觉得沉,那个小扁担也很合肩,在我的肩头一起一伏的。我大步走着,不一会就把欧阳拉下了好长一段距离。
细想想,今天和欧阳的口角还真是犯不着,她又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知青队这个大家吗?难道就因为她是队长她是党员就非得要听我的牢骚话不成?在别人面前,她得忍受,难道在自己的恋人面前也得这样才行么?我摇摇头,放慢了脚步,等她上来。
“星雨,让我来挑一会吧。”欧阳走得有些气喘吁吁的,她抓住我的扁担,要把担子接过来。
“用不着,我又不累。”我又把担子挑了起来,慢慢走着,给欧阳一个歇息的时间。我竭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甚至吹了几声口哨,但气氛仍然不是那么正常,于是欧阳也不说话了,只埋头赶路。
天黑尽了,才回到家里,累得一身如散了架一样。伙伴们见我们买回了粮食,自然高兴,特别是建设和恒科,一直在面前献殷勤,让我心中更不好受了。
草草吃了饭,和建设他们一块到山堰仅剩的一潭水中洗了一下,顺便也把汗湿的衣服洗了,就回来把我和欧阳的凉床棍儿都搭在了大树下。躺在了上面,听恒科讲着一个关于灾荒年的古老传说,心中却总是翻腾着和可儿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欧阳披着一头湿发从室内浴室走了过来,那山泉也不怎么好了,只够煮饭和女生洗澡,水也做了必要的限制。她见我默默躺着,也没说话,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拿扇子一下下给我扇着,过了好久才在她的那张凉床棍儿上躺下来,悄悄对我说:“星雨,对不起,今天我不该对你发火,特别不该说那种话……我们和解好么?”
“欧阳,该倒歉的其实是我……”
“不,我知道你是心痛我,但当时不知咋了,就是忍不住要吵你……”
“你是姐姐嘛,不仅该吵,还可以打哩。”我想起母亲临终时的情景,竭力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但情绪却不是那么好架驭,我自己都感到了声音有些发颤。
欧阳伸出手来,抓住我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
“在说什么呀,我能听听么?”娟姐走了过来,站在我们的面前,欧阳赶紧松开我的手翻身坐了起来:“娟姐,快来坐坐。”
我见娟姐在欧阳身边坐了下来,知道她们要说说知心话,借故说热,往恒科那儿去了,但她们的对话声还是传了过来。
只听娟姐问道:“今天跑了一天,在哪儿买来这么多粮食的?”
“仁和寨是买不来的,人家就是有也不卖。”欧阳说,“我们是在可儿以前那个队买来的。娟姐,我这才知道可儿妹妹在山民心目中的份量,一听说可儿的名字,那些山民都愿意帮一下我们……只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是呀,就是现在,一想起可儿妹妹来,我这心里都不好受。哎,欧阳,星雨咋样,我怎么看你们的神色不太对头哩?”
“还是娟姐细心,一眼就让你看出来了。我今天吵了他,说了好些过头的话。一到可儿原来住的那儿,就见星雨的脸色发白,我的心就不忍了……娟姐,你说这人好好的,为啥非得吵架呢?”
“也许这才叫生活吧。你建设哥该算老实了吧,就为这孩子,我都吵了他好些回了。”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孩子又不是他一人的,你吵他干啥?”
“现在我们有养孩子的条件么?”
“瞧你说的,不就是点干旱嘛,就不活了?以后可不能再吵建设哥了。”
“是,我的队长!但你也不能再和星雨吵,当心我这当大姐的不依你。”
欧阳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娟姐,我都向他陪了罪了,该能饶过我了?”
两人一起笑了。
我的心中却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悄悄转到可儿坟头,痛快淋漓地流了一阵眼泪,幸无人撞见。直到一声炸雷向起,下起了瓢泼大雨,又在高架窝棚中躲避了会儿,才趁老天第二个回合的间隙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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