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恒科陪着娟姐和门莉一起去公社医院作了检查，得出一个不能不引起重视的结论，三个多月了，肚子中的孩子似乎停止了生长，不用穿宽大的衣服，就是平常打扮都很难看出她们是怀了孕。

    建设和恒科这下真的急了，几天以来都在商量要给她们搞点肉食。他们去了趟区上，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建设的结肠炎也发着了，尽管他竭力瞒着，也被娟姐和欧阳看了出来，急，那就是自然的事了。汪兵这些天都是天不亮就来到队里，一直忙碌着，他在林中下了许多套野兽的套子，但收获甚微，偶有一只兔子上套，也是瘦得不行。他的那杆火枪倒是发挥了作用，打了十几只岩鸽。僧多粥少，分到每人嘴里也没几口肉。何况他还有个家。吃着家里的饭，来给知青队干活，这也太难为他了。

    我们买粮那天种下的玉米，已经蹿出了尺许，几乎所有成员天天都要到地里看那可爱的小苗，心中充满了绿色的希望。

    我和隽怡冒死买回的粮食确实救了全队的急，现在我们每天都有掺和着麦麸和细糠的菜团子吃，有苞谷“搅搅”喝，虽不能说吃得饱，但也能凑和着活下去。

    本来我和隽怡商量好了，不把在路上遇上狼的事告诉大家，免得大家听了心里不好受，还免得队上那几个胆小的女生夜里害怕。但汪兵却从打我们这儿路过的山民口中听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把娟姐、门莉和几个女孩子感动得一踏糊涂，和隽怡抱着哭成了泪人。

    一个面容娇好名叫小美的女生，一激动就把我抱住，凑在我耳边说要不是隽怡爱上了我，她会义无反顾地和我好，马上和我结婚生子。弄得我脸红得如喝了半斤烧酒。好在隽怡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吃醋。

    人们把这事和我们买粮的事传得神乎其神，说知青山有个王知青和他们队长欧阳知青一起，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弄得这些天从我们前面路上经过的人，都来打听哪个叫王星雨，哪个又是欧阳隽怡——这个知青队长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在这种情况下，林松的那条要命的规定也随之不废而除，人们又可以相互调剂一下粮食了。

    虽然我们看着长势良好的苞谷苗，心中充满了希望，但要等着结出苞谷棒子还有很长的距离。欧阳和大家一商量，除了必须的田间管护之外，我们每天干活的重点就放在了漫山遍野采集各种能吃的的野菜、野藤和树叶，掺合在不多的苞谷面中，以维持生存。这些对身强力壮的我们也没有什么，但对建设呢，对娟姐和莉儿姐哩？欧阳和我一起干活时几乎谈论的全是这件事。我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让大家自寻出路，投亲靠友，回城去吃爹娘去。但算来算去，能以这种方法解决问题的人也不过半数，其余的人，都和我、建设的情况相差无几。欧阳的家一定可以容下她，但她能走么？娟姐的父母关系依旧，她母亲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仍然在工地上忙碌着，捍卫着自己的婚姻，每年都能得到一张先进的奖状，但生活却充满的无赖和酸涩。那个家，从娟姐一走就由她的大妹妹挑了起来，几个吃长饭的妹妹们本身都很艰难。恒科的父亲在春节期间去世了，没有工作的母亲被弟弟接了过去；莉儿姐的情况也好不了许多。看来，我们还得另外想办法才是。

    这天午休时刻，恒科把建设、我和汪兵约到庙侧，正重其事地说：“各位，我有一个不情之情，想请大家帮忙。”

    汪兵道：“有啥话直说，就不要拽文了。”

    “那好，我就直说吧。大家也看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吃的都没有，更谈不上营养了。娟娟和小莉……我想请各位再出一次山，跳它一回‘丰收舞’，弄点活玩艺儿回来，当然，不是只给她们两人吃，大家肯定都有份。”

    “你是有目标罗？”我问了一句。

    汪兵和建设只是默默听着。

    “今天，我见仁和寨那个饲养员把那头小牛牵出来了，我站在那儿看了半天，肥滚滚的……”

    “你老兄这个主意我可不敢赞成，”汪兵说，“俗话说，‘小时偷针，大了偷牛’。偷牛在山里是条大罪，能让你几辈人翻不了身。我是打定主意要和玉霞在这过一辈子的，我不能让妞妞抬不起头来。”

    建设也说：“这跳‘丰收舞’毕竟不是长法，就像鸦片烟瘾一样，好不容易才戒了，最好不干才是。”

    “他们两个说得对，”我也插了进来，说道，“上次去买粮，我亲眼见到了仁和寨的人对我们的那个样子，‘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尽管我还没有汪兵那种在这里待一辈子的想法，但也不想在此留下这么一个恶名。”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个不该来的娃娃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我们可以想点其它办法。”我说，“欧阳说明天再到公社去一趟。”

    “最多能弄点粮食，肉是解决不了的……”恒科喃喃地说。

    “你们放心，”汪兵说，“这件事由我来想办法，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讲。”恒科说。

    “不要再提偷牛的事，想都不要这样想。”

    “听你的就是了。”

    “家中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记住我话哟。”

    下午，汪兵没有到队里来，大概又去打猎了。

    第二天一早，我将多日不用的弹弓拿了出来，又背了背兜和欧阳一起来到林子中。大雨过后，林子里一片生机，树叶长得翠绿欲滴，灌木丛中，树兜下面，野菜也长了出来，马齿苋、苦麻菜，这些都是充饥的佳肴。我和欧阳抓紧采集着，不大工夫就装满了两个背兜。

    欧阳高兴地说：“我说天绝人之路吧，这一场雨下来，林子中就生机勃勃的了。再等两个月，苞谷、红苕一出来，就更不用怕了。”

    “瞧你那乐观的劲儿呀。隽怡，这些对我们都没有啥，但娟姐和莉儿姐就不行了。”

    “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呀。我们不是还有点钱么，可以再设法买一点。”

    “买是很难的，那条该死的狼，咬死了我们的两头猪，要不然现在也应该肥了。”

    “今年这灾害确实太重了，如果只是旱灾又要好一点。”

    “我觉得你上次不顾那么多人反对，用了那么多的苞谷来做种，抢种下那些秋苞谷是个明智之举。虽说又会多饿一阵肚子。”

    “你还夸我哩，那是娟姐出的主意，我只顾想法弄吃的了，差点就误了事。”

    “没关系，季节上是晚了一点，但绝对会有收成的。我想这老天爷也不会做得这么绝，接下来该多下点雨水了。”

    “还空着那么些地哩，明天我们再去趟公社，找郝书记想点办法。”

    “我看用不着等明天了，干脆今天晚上就出发，我走过那条小道，要近十几里，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能赶回来了。不知你怕不怕？”

    欧阳的大眼扑闪着，以女孩儿特有的那种娇柔的口吻说：“跟着你走我还怕么？那我们就快背回去，放在石坝上晒干。今天时间还早，我们争取多来两趟。”

    “好吧，”我说，“背回去了再来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