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欧阳刚来到院里，就看到汪兵背着背兜，手里还拿着他的那支鸟枪，玉霞姐则抱着妞妞向我们这儿走来。欧阳赶紧把背兜放下，迎了上去。

    “玉霞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娟娟和门莉。你们采了这么多野菜呀！”

    我走上前去，将汪兵的背兜接了下来，问：“这么重，背的些啥呀？”

    汪兵把枪挎在肩上，只是嘿嘿笑着，就是不答话。我一把揭开盖在背兜上那顶草帽，一只剖成两半的羊现了出来，心头一惊，忙问：“你把妞妞的奶羊杀了？”

    “嘿嘿嘿！没啥，没啥！”汪兵还是一个劲儿傻笑。

    欧阳埋怨道：“玉霞，你怎么能叫他这样做呢？妞妞也需要营养呀！”

    玉霞说：“不就是一只羊嘛，妞妞都这么大了，怎么都好说，但娟娟和门莉就不同了，弄不好就是先天不足，那不是害了两个娃娃吗？别再婆婆妈妈的了，快去给她们炖一些吧。我和汪兵都商量了，把几条腿腌起来，虽然天热，放几天还是能行的。头呀，骨头呀、下水呀就全炖了，让大家都吃一点……”

    “玉霞姐，大恩不言报，似后有啥用得着我们的，尽管说一声就是。”我抢着将装羊的背兜端了起来，对着玉霞说了一句。

    玉霞笑了：“瞧我们星雨，跟大姐讲开客气了。什么大恩小恩的！我们能走到一块，这是大家的缘分！”

    欧阳说：“那好，我们就不再谢来谢去了，走吧，进屋里去。星雨，我陪一下玉霞姐，你休息一下再去一趟林子里，行不？”

    “行。”我痛快地说，“我一会儿就去。”

    中午时分，庙顶山一遍寂静，人们在分吃了羊肉炖箩卜之后，都高兴地各自找阴凉处休息了，只有欧阳和娟娟还在忙碌着，计划着到公社需要买一些什么东西回来。

    太阳很毒，照在身上火辣辣的，偶而刮过的风就像金子一样的宝贵，总能引起几个人的赞叹：“哎呀，好风好风！金钱难买哩！”

    庙侧的竹林中，画眉婉啭地啼着，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更远处的山林中，知了的尖啼似有似无。而宽大的屋檐上，几只家雀却停在那儿有一声无一声的哀鸣，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伤心。

    我把我和欧阳的凉床棍儿搬到院中的一棵黄桷树下，并排放在一起，十分满足地躺了上去，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空暇。肚子是充足的，间或有个带着羊肉味儿的呃翻上来，让我回味着刚才的那顿大餐。

    尽管离怀旧的年龄还相差甚远，但这些天来，我都在仔细思量着我们的举动，想着我们这些人自下乡后，特别是集中后的所作所为。凭心而论，刚来到农村时，我们确实是一群接受再教育的好儿童，一举一动都中规中矩，学着各种的农活，仔细挖掘着山民的点滴闪光处，什么时候学油滑了的呢？什么时候变成了喜跳“丰收舞”的小人？掐死小鸟时，心软的人都为自己残害了这么多的生灵而深感不安，但当那些鸟儿变成了我们桌上的吃食，当我们饥肠碌碌的面对那些喷香的佳肴时，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吃得十分的惬意。这就像我们十分喜爱绿色，但为了煮饭烧水，而不得不将一些灌木野藤砍下一个道理。

    有时我在想，当我活到了八十岁――如果我能活到八十岁的话，又该如何评价今天的一切哩？会不会因为今天的时光被我们无情的抛洒而悔恨？古人云：“天将降大任给斯人也，必先磨其意志，劳其筋骨”。所以就有了我们在这山上的种种磨难。然而天将降什么样的大任给我们呢？我不得其知。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任给我们，或许命中就注定了我们会平凡一生的。

    风似乎大了，吹在身上十分的惬意，睡意渐渐袭来，我合上了眼睛。朦胧中，一阵吵闹声由远及近传来，像有好多人朝这儿走来，开始，我还以为是梦境，直到“走啊，打死那些棒老二呀！”一声声听得真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来。心立刻就揪紧了，我翻身爬了起来，却见一群手执锄头、扁担、火枪的山民在黄俊民的带领下，已将我们的院落团团围住了。

    黄俊民那蒲扇大小的手掌中托着一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才是个小牛蹄子，他的脸色铁青，口口声声要打死我们这些棒老二们。我们全都涌到了院子，一头的雾水，全不知黄俊民那老小子是那根筋不归路了，要来我们这山上找荐。

    欧阳迎了上去，问黄俊民道：“黄队长，带这么些人来，你这是要干啥？”

    “我要干啥你还不明白？”

    不等欧阳答话，汪兵、恒科和我就走了过去，只听汪兵道：“你这人才怪兮兮的，我们明白，我们明白个啥？我们一队的人全都好好的在这个歇凉，你带着这么多人打上山来，还口口声声说要打死我们，请问，我们犯了你仁和寨的哪一条法？”

    欧阳说：“黄队长，你冷静点，是不是有啥误会？”

    “误会？欧阳队长，我问你，今天中午你们是不是全队都吃肉了。”

    “是吃了点肉，是汪兵……”

    “那就对了，你自己看――”黄俊民把手中的小牛蹄往地上一丢，“没得王法了，居然敢偷牛……”

    “队长，莫给他们讲这么多，现在人脏俱在，还有啥说的，打哟！”几个年轻人吼着，手中的家们就朝我们扫来。

    “莫忙！”欧阳冲了上去，迎着那些已开始动手的人们，“你们丢的是牛，我们吃的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莫理她，这个棒老二山，就没有一个好人，早就该收拾了！”

    黄俊民说：“我不管你如何狡辩，这牛蹄子就是在你们队的竹林里发现的！”

    “黄胡子，给他们讲这么多做啥！打了再说，打了再抓起见官！”

    那些山民早不耐烦了，一张张汗脸全都显出愤怒和杀机，将手中的家伙舞得虎虎有声。

    欧阳还想劝阻，却被涌上来的人群挤到了一边，人们似乎还对她留了点情，没有把锄头扁担打在她的身上。我赶紧冲上去，把她拉到身边，大声吼道：“这阵你再说啥也没用，人家打上门了，再不还手就晚了！”正好一个体格瘦弱的山民将手中的扁担向我胸前抡来，我不顾一切地握住扁担的一头，一使劲，硬抢了过来，顺手朝他胸前一抵，那斯应声就倒在了地上。我挥舞着扁担，逼退了几个山民，扭头对欧阳说：“快把娟姐、莉儿姐弄进庙去，她们经不起这种折腾！”

    只听汪兵喊道：“来呀，星雨就放倒一个，他们有啥了不起的！将手中的锄头一举，冲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