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多少相思碎
更新时间:2019-06-13 16:31:11 | 本章字数:3731
那天在湿地公园和阿皓分手后,小芒不记得是如何走回的家,头重脚轻,看天不像天看地不是地。正是百花盛开的好季节,怎么全成了一片灰?像是世界末日的颜色。
如果阿皓回不来,就是她的世界末日。
接下来的日子,全是世界末日的日子,整天恍恍惚惚,忘记吃饭忘记睡觉,她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困。好在儿子最近常常加班,嘉义又恰逢发薪日,头半月又去做他的阔少。自从打听到老房子可以审请拆迁,他比往日更逍遥,不到半夜不归家。
“这样也好,让我安安静静陪阿皓一起受苦一起痛!”
除了自虐,更多的是对阿皓的思念。
到上海没?住下没?动手术没?有问题没?醒来没?想她没?痛不痛?难受不难受?
小芒天天跑到湿地公园祈求,祈求老天爷放过阿皓,祈求阿皓早日康复。她盼望着得到阿皓的信息,却又怕得到他的信息,一天又一天,忍受着煎熬忍受着担忧忍受着痛。
她想跑到上海去,在他身边至少不会这样煎熬,她可以偷偷看他,可以站在门外陪他,只要离他近些再近些,就可以源源不断给他力量。
今天已是第十天了,阿皓啊,你到底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好好活着!阿皓,如果老天爷给我三十年寿命,我就拿出十五年分给你,如果老天爷给我十年,那么,就让我们每人五年,如果是两年,我们一人一年!
当晚,小芒做了个梦,梦见了阿皓的女儿,她问,你爸回来了?她说回来了,她又问没事了?她回答没事了,这时阿皓向她走来,小芒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抬头一看,这哪是阿皓,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小芒一惊,醒了。一醒过来,惶恐不安,这个梦在向她暗示什么吗?为什么明明抱住的是阿皓,一抬头变成了另一个人?是好了还是不好?小芒心惊肉跳,怎么也睡不着,走到阳台上对着月亮虔诚祈祷。
她的反常,对她漠然置之的丈夫都有察觉,她是太太反常了,反常到整天魂不附体。她说一个要好的同学病了,夫妻间本来不咸不淡,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
第十二天,终于收到阿皓发来的信息,说手术很成功,让她放心,他都能发信息了,再过三四天会转到本市医院治疗。最后说他想她,一回来就会告诉她地址。
小芒瘫倒在床上,她总算能喘气了。
小芒有很多事要做,没接到阿皓信息她一件也做不了。
首先,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开始了她从今天开始的使命——尽快让阿皓恢复健康!
打开电脑,她必须了解哪些食品适合癌症病人,如何护理,如何让他们放松心情,俗话说,“三分治七分养”,怕记不住,用手机拍好照,到时候和阿皓一起看,一起照着做。从现在起,她也是一个癌症病人,她会和阿皓相依为命,理性看待癌症,丢掉癌症带来的心理包袱,让生命更加有质感。
下午,她去了一趟书店,找阿皓喜欢的书,阿皓喜欢泰戈尔的诗,小芒便挑了《新月集》、《心声集》、《怀念集》,《飞鸟集》这几本,还挑了法国哲学家卡笛尔《对聪明者的召唤,对漠视者的劝告》,周国平《生命的品质》,刚想去付款,忽然灵光一闪,又找了本毛泽东的《论持久战》,阿皓看到这本书定又会哈哈大笑。
接着又买了部迷你型“苹果”平板电脑,买回来后,下载了阿皓喜欢的音乐,电视剧,还有一些好玩的游戏,这样她若不在,阿皓也不会寂寞,为不妨碍别人,小芒又买了一付耳机。网络太万能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就连 “游击队之歌”“采茶舞”的舞蹈都有,看到这些,阿皓又该笑了。
在做这些事时,小芒心情很快乐,她要把这份快乐传输到阿皓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让每一个部位都鲜活起来,饱满起来,激昂起来,勇敢起来,强大起来,与破坏分子作斗争,将健康进行到底。
这是一种对生命的呼唤!是小芒对阿皓的呼唤!
离阿皓回来还有两天时间,小芒打电话给白梅,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她给她准备了酸汤肥牛肉。白梅一听有酸汤肥牛肉口水都下来了,说哪怕地震,也要先吃汤后逃命。
因白梅喜欢吃小芒做的这道菜,她的冰箱里从来没断过肥牛肉、豆芽、金针菇和西红柿,白梅想来一个电话就会来,有时小芒都想睡了,她竟然还没吃饭,这个白梅,典型的工作狂。
看白梅把一碗牛肉汤津津有味吃得精光,小芒还在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把阿皓生病的事告诉她,还有,她听了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小芒有些害怕。
这边,白梅满足地抹一抹嘴,表扬小芒:“行,这汤做的,越来越有味了。”
小芒谦虚一笑,笑容非常不美。
“刘嘉义呢?还有我那干儿子呢?”
“小的没回来,大的回来又出去。”
“也好,清静,我们好说说话。”
“像二十五前一样?”小芒细声引导着。
“嗯?哦,像二十五年前一样。”白梅爽朗说。
“二十五年前——”小芒斟酌着把白梅引到阿皓身上,“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的绿池塘,白梅,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绿池塘里,盛满了我们的葱绿年华。”
“是啊,那时候,我们好葱绿。”
“那时候,也好美,一种生态美,不像如今的女孩子。”白梅自恋地摸摸脸庞。
“那时候,我们浑身充满活力,下了班步行去夜校,下了课步行回来,充满快乐。”
“可不?你,我,还有郑皓。”白梅目光柔和,“小芒,还记得那个饼饼屋?下课了就去那买饼吃,一碗绿豆汤一块煎饼,那味,至今忘不了。大多数是郑皓请,我们三人就他工资高,现在人家更高了,买了地,造了厂房,开了公司,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平庸的人。”
小芒吃惊地看着白梅,说实话,阿皓这些事她还真不知道,也不敢去打听。
白梅看一眼小芒惊讶的眼神,爽朗一笑,“那时候,他是我的暗恋,你知道的。虽然,没有再联系,但是,还是比较关注的。”
“哦。”
“小芒,茶。”
“哦。”小芒忙把泡好的花茶递到白梅手里。
“水果,放那么远干嘛。”
“哦。”小芒又把切好的水果端到白梅跟前。
“叉子呢?”
小芒忙跑到厨房找水果叉。
白梅看小芒一眼,问:“你今天怎么啦?心不在焉的,在想那时候?在想饼饼屋?要不,什么时候你联系一下郑皓,找个由头聚聚,嗯——你就跟他说,我们想饼饼屋,他就有数了。”
总算把白梅引到了阿皓身上,但小芒的心却钻心的痛:“聚不了了。”
“为什么聚不了?都在这块土地上住着,又不是天涯海角。你是怕请不到他?”
“是。”
“不会,郑皓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好多年没有再联系,那段友情相信他不会忘记。”
“他生病了,很重的病。”小芒努力把语气说得平淡些,一是怕自己失态,二是怕白梅吓倒。
白梅果然被吓一跳,“郑皓?郑皓吗?生病了?什么病?”
“癌症晚期,在上海刚做完手术。”
白梅呆呆看着小芒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气血不顺地说:
“癌症有很多种,有好多癌症治疗得好都不致命,他属哪种?”
“脑癌。”
白梅一惊,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这会致命。
又过好一会,白梅欠身问小芒:“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同名同姓?”
“我表妹嫁到他村,现在住同一个小区。”
“那就是他了。”白梅脸色发白,身子一矮,缩回沙发里。过了好久,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说完一阵唏嘘。
在白梅的唏嘘声中,小芒的心一阵阵剧痛。
“手术——怎样?”白梅问。
“听说很成功。”
“这个病不是手术成不成功的问题,而是转不转移的问题。”
小芒才放下几天的心又被白梅揪起来。
“切除了也会转移?不会这么快吧?”
“这东西能切干净吗?最终都会,看身体恢复程度,身体强壮会好些。”
“可是,被手术一折腾,还有几个强壮?”小芒虚弱地说。
“所以啊,手术很容易,术后恢复很艰巨。”
小芒更加觉得她的责任重大。
过好一会,小芒叹道:“白梅,人的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真的好无奈。”
“由此,我们要学会珍惜,珍惜我们身边所拥有的人和事。”白梅也感叹,并向小芒伸出手。
小芒握住白梅的手:“是,善待每一颗生命!感恩每一次给予!我们三个能有那段友情,也是上帝的给予。”
“是啊,那么多同学,就我们三个有这段经历这段友情,一起上夜校,一起参加竞赛,一起唱歌,一起写诗,好珍贵,好怀念。说实话,至今我仍忘不了郑皓在舞台上的英姿,那么阳光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就生病了啊,才五十,太年轻了,这病,迟到三十年再来就好了,二十年也行。”
白梅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个,他老婆——是怎样一个人?”
小芒知道白梅心里一直解不开这个结。
“我也不认识,听说是一个贤妻良母,像母亲一样照顾他关心他爱护他。”
“这样啊,难怪会拒绝我,这一点我肯定做不到,他还是有眼光的嘛。”
“太爱,会喘不过气来的。”
“可人家喜欢啊。”
“好像不是很喜欢。”
“爱他还不喜欢?”
“太爱太爱就压抑了。”
“也是,会腻。”白梅想到离了婚的腻味老公,苦笑一声。
“我也觉得。”小芒也苦笑一声,如果他娶的是白梅,豪爽的白梅绝对不会让他压抑,不天天压抑就不会生病,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
小芒看着茕茕孑立的白梅,想着病魔缠身的阿皓,满心的愧疚。
“小芒,明天我们去看看他,看到我们,他一激动,说不定病情轻了,好了。你说过,朋友是阳光,是养分。唉,二十多年没见,再见他竟然在病床上。”
“去上海?明天吗?好啊。”小芒眼睛一亮,身边有白梅,她和阿皓都不用准备。
白梅忽然拍拍额头:“忘了忘了,明天我还有个会议,我主持,假都请不了。”
“这样啊。”小芒眼神暗了,继而又安慰白梅:“没事白梅,好像还有两天他就回来了,我会打听回来时间和医院,一打听到就给你电话。”
“好吧,就等他回来再去探望。”
白梅说完又沉默,她沉默小芒也跟着沉默,两人一口一口喝着茶,客厅里弥漫着灾害性的雾霾,灰蒙蒙一片,小芒看不见白梅的表情,白梅也看不见小芒的表情,但她们都能看见阿皓与病魔痛苦挣扎的表情。
白梅心有些痛,小芒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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