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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深坐蹙双眉

更新时间:2019-05-14 16:12:06 | 本章字数:3745

    阿皓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小芒那首能让世界落泪的“殇”,小芒那段能让他疯狂的痛苦婚姻,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健康乃至生命。

    小芒啊,我该如何帮你?如何才能让你快乐?他知道,只有他快乐了,小芒才会快乐起来,因为,小芒始终觉得愧对他。

    小芒把他看得太重了,她早已在他的言辞间,语气里感觉到了他不快乐,所以想着法让他快乐,她唱歌给他听,她说着俏皮的话,她回忆着旧时光,都是想让他笑,给他暖,但是,一不留神,“殇”出卖了她。

    他也把小芒看得太重了,凡是小芒喜欢的,他都会反复思考,小芒为什么会喜欢,于是,他会喜欢着她的喜欢。以前,小芒喜欢《红楼梦》,很少有男孩子读红楼,他读了,还不止读一遍,所以,才能和小芒对话红楼。如今,小芒喜欢这首“殇”,他又天天听,听多了,他发现哀伤竟可以那样平静,那样坦然,那样辽阔,甚至可以那样无所畏惧。

    所以哀伤的小芒喜欢?她想告诉他不快乐也没事,因为,哀伤也是种美,可以那样平静,那样坦然,那样辽阔,那样无所畏惧。

    好吧小芒,我们都不快乐,我们都哀伤,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坦然去接受,一起无所畏惧!一起取暖,一起制造快乐!

    他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着这首心灵与乐曲相结合的曲子……他的灵魂陷入了哀伤的记忆中,他的眼中渗出了苦涩的泪水,他的唇边,开着一朵寂寞的情爱之花,像一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这就是他和小芒的爱,生生相错!

    月芬给他换了一杯热茶水,然后悄然无声退出书房。

    望着她的背影,阿皓五味杂陈,他对小芒说,他们没有夫妻情,只有母子情,还有更难以启齿的话他没法对她说。他们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行夫妻之事了,不是阿皓不愿意,不去想,而是每次行夫妻之事,阿皓总有一种犯罪感。月芬实在太热衷于扮演他的母亲和姐姐,这么多年来,阿皓已经造成了错觉,她就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姐。

    这样一个女人,让他怎么有行房事的欲望?

    那么,小芒呢?和一个外人一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产生欲望?小芒柔软的细腰,他怎么就不想抱?小芒娇美的脸颊,他怎么就不想亲?小芒迷人的身体,他怎么就不想要?或许他想抱想亲想要,小芒不让,所以,他冷落她,不关心她,成了外人。一定是这样,迷人的小芒,是男人都抗拒不了,都想要,定是小芒不想给,是因为他吗?这样一想,阿皓更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不仅自己掉进深渊,还把小芒拉进深渊,一个待他似儿子,一个待她像空气,他在熬日子,原来小芒更在熬。

    他是多么希望月芬待他像空气啊,让他心情舒畅过完后半生。

    月芬这个不识字不懂浪漫的女人,也会主动向阿皓示爱,营造浪漫环境。月芬的浪漫,就是把阿皓疼到骨子里去。

    每次,当阿皓接触到她那双溺爱的眼睛,一阵天昏地转,接下来的感觉便是天理不容,甚至于天诛地灭。阿皓夺门而逃,他大口大口喘气,不然他的胃承受不住。

    常常月芬示爱一次,他必须化一个月来消化这份犯罪感,偏偏月芬不明真相,以为自己对他还不够好,接下来更像个慈母般关怀备至。

    阿皓痛苦地央求她,别对他这么好,月芬的回答令阿皓再次天昏地暗。

    “你是不是说了反话?我对你不够好?对不起阿皓,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难道她在这方面是个弱智?旧社会那么多妇女不认字,没人像她这样啊?以前还算轻度,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她直接把这个角色揽了过来,这些年越演越真。阿皓没有办法和她同枕共眠,再睡在一起,他会在扭曲与割裂中耗尽氧气,生命最终会恹恹地熄灭。

    月芬又以为是自己对他不够好,阿皓才会和她分居,每天小心说话,小心伺候,阿皓快被她的慈爱逼疯了。

    “你是小墨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别把我当儿子爱好不好?你再热衷于这个角色我们只有分开过。”阿皓说完摔门而去。

    下午,阿皓正陪客户参观车间,小墨急匆匆打电话找他。

    “爸,你把妈怎么啦?在家不停地哭。”

    “没怎么啊,怎么回事?”

    “邻居听到屋里传出大人小孩的哭声,找到物业,物业打电话我,回去一看,小墨墨和妈哭得唏里哗啦,怎么问她也不说。”

    阿皓头“嗡”的一声,“随她去。”

    “爸,要不你回来一趟,你不回来,妈停不下来。”

    阿皓压低声音:“有客户在呢,走不开。”

    “可是爸——”

    “停不下来就别停,让她哭去。”

    阿皓生气地挂了机。

    送走客户,阿皓终究放不下心来,赶回家去。

    见他回来,月芬把哭泣改成抽泣,有一声没一声的。

    望着哭得像家里死了人的妻子,阿皓一阵血冲脑门,真想一头撞死让她哭去。可望着一旁无可奈何的女儿和受了惊吓的孙女,又只好压住怒火缓和地劝她,说他早上说了气话,孙女都有了,怎么可能和她分开过,他说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让她别像对儿子这样对他,这种爱他受不了,没有别的意思。

    一旁的小墨明白了母亲哭的端倪,便把母亲拉到房里想开导开导她。谁知,还没说上几句话,母女俩便在房里吵了起来,月芬不敢和阿皓大声说话,女儿就不同了,她把积存已久的脾气一股脑全部兑现在小墨身上。发完脾气后,她说,谁也阻挡不了她对他的爱,只要她活一天,就要对他爱一天,什么儿子的爱丈夫的爱,她不懂也不管,她就这样爱了。

    她对阿皓的爱啊,已经泛滥成灾,已经病入膏肓!

    一辈子生活在被爱中的阿皓,按理说很幸福,可他却很可悲,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好在阿皓从小跳着游击队之歌长大,身上的阳气不至于被她吸干。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爱,把阿皓蚀刻得伤痕累累,几乎窒息。月芬对他的慈爱,他对小芒的疼爱,像两把刀,天天在他心口插进去,拔出来,再插进去,再拔出来。

    小墨完全理解父亲的压抑父亲的痛苦,她劝父亲搬出去住,她说再这样下去,别说父亲,她也要疯了,每次父亲想喝茶,母亲都会抢过去先试试温度,温度正好便递给父亲,温度有点烫便一口一口吹凉了递给父亲,父亲就是洗个手,她都会站在一旁一会香皂一会毛巾伺候,赶都赶不走。有一次,小墨故意把小墨墨弄哭,母亲像没听见,直把父亲伺候完了才来理会孙女,在她眼里,父亲比小墨墨还小,还需要她照料。

    老公对她说,早晚有一天,你爸会被你妈的爱杀死。小墨一怔:“会吗?”

    “会。如果你也这样爱我,我早离家出走了,谁受得了?我现在看见你爸回来就躲开。”

    “你躲啥?”

    “不想看见这一幕,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想,看的人都起鸡皮疙瘩,你父亲呢?小墨,你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妈,你爸当初怎么就看上她,要相貌没相貌,要文化没文化,还这么不可救药的愚昧。”

    “我也纠结。”

    “你知道有一次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

    “那天你爸刚回来,你妈就奔上去握住家你爸的手往怀里塞。”

    “为什么?”

    “怕冻坏他。”

    小墨头一晕。

    “我爸什么反应?”

    “严厉看了你妈一眼,你妈只好放手,可你爸前脚进书房,后脚你妈捧着茶杯乐颠颠就跟了过去。”

    “你别你爸你妈的,听得我头晕。”

    “要是我,一拳打过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小墨,要不让爸揍她一顿,或许还真管用。”

    “管什么用?骂她几句都能哭上几天,揍她还不哭上一年?你想被她哭死?”

    “就是个神经病。”

    “别这样说我妈。”

    “她的精神真的有问题。可是,说她神经有毛病吧,对我们很正常。”

    “我妈就是太爱我爸了,又不懂怎么爱,觉得这就是爱。”

    “你看,我爸我妈的,我都是受你影响。郑小墨,你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说不定会,有她基因呢。”小墨吓唬老公。

    “还是我把你当女儿疼顺理成章些,女儿,冷不?来,我给你捂捂手。”

    小墨没跑过去,小墨墨跑在她前面,俩人搂着女儿都笑了起来。

    妈妈对爸爸这种畸形的爱始终是小墨心头之患,加上老公说终有一天爸爸会被妈妈的爱杀死,让小墨更害怕,这些日子她发现父亲明显在消瘦。说服不了妈妈,那就说服爸爸。

    那晚,小墨郑重地和父亲谈心,希望父亲也能郑重对待。

    “爸,为了你的健康,我和于清都建议你搬出去住。”

    “不行,我一走,疯的就是她,你们能受得了?”

    “你不在妈正常的很。”

    “那是她知道我会回来,如果我不回来试试?这家,还不被她哭得人仰马翻?我是自食其果,你们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不要受我们干扰。”

    “已经干扰到我们了。”

    “对不起小墨。要不,把那边的空房装修一下你们搬出去。”

    “我们一走妈会变本加厉,你受得了?”

    小墨挨近父亲低声说道:“爸,你知道于清怎么说吗?”

    “怎么说?”

    “让你把妈打醒了。”

    “我也希望能和她吵一架,或打一场,试过多次没用,骂不还口,除了哭还是哭,哭得我头皮发麻。”

    “爸,你有没有发现,妈的心理有问题,要不,让她去神经科看看?或心理医生?”

    “你还是杀了她吧。”

    “那怎么办?”

    “先书房住着。”

    “你都住几年了。”

    “再住几年吧。”

    父亲的话很正常,却没来由让小墨一寒,她也不知道这股寒意从哪来。

    “爸,”小墨端详着脸色憔悴的父亲,“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这么会越来越消瘦?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作个全面检查。”

    “我没事,就是胃口不好,睡眠也不好。”

    自从遇见小芒,阿皓的睡眠就没好过,整夜整夜睡不着是常事。

    “唉,哪天妈妈恢复正常就好了。”

    小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母亲唯一的爱好,就是伺候阿皓爱阿皓。到底该怎么办她也束手无策。如果爸离开,她还真不敢想象妈会怎样闹腾,那泪水,说滚滚而来就滚滚而来,真会把他们三个淹死,小墨也说不清该怜妈妈还是怨妈妈。

    为了能让他们安心度日,父亲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小墨带着女儿尽可能地在父亲书房里讲故事做游戏,让母亲少来嘘寒问暖,给父亲营造一个轻松舒适的环境。

    病魔,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入侵阿皓的躯体,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去重视。月芬除了泛滥她的母爱,其他方面根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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