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雨鸽和杏花听她一口一个川南，还要让她们都劝劝他，不知兰儿说的到底是什么，如坠入五里雾中。陆仙儿却听明白了，听得真真切切，好一个兰儿，我拿你当妹妹一样亲，你竟然这样对我，瞧她呀，“川南川南”的，还要我们一起来劝他，这分明是没把我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呀！听她那口气，好像川南早就喜欢上她了，她的那病要治不好，川南会痛不欲生。好在川南一直跟我在一块，要是没跟我在一块，不就连我也要怀疑他了？好你个兰儿，原来早就生了打猫儿心肠，编起些龙门阵来摆……想到这里，陆仙儿再也忍不住，指着兰儿的鼻尖说：“你，你……”

    雨鸽和杏花见状就更不明白了，雨鸽忙问：“陆仙儿，你这是咋个啦？你们之间……”

    杏花道：“我就觉得这事有些奇怪，陆仙儿，你别怕，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路不平众人铲，她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替你出气！”

    “你们还是问她自己吧……”陆仙儿的眼泪涌出来了，忙扭过了头。

    兰儿也觉得奇怪。仙儿姐姐为何会哭呢？难道她不愿意我喜欢川南吗？大姐姐和二姐姐不是过得很好么？二姐姐说过，她和大姐姐并不是亲姐妹，只因同时爱上了一个男子，就好得如亲姐妹了。哦，对了，一定是因为我小一些，她怕我缠着川南多撒娇！这个也没关系，都是姐妹了，我们干啥都可以一块儿去呀。她的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看到的那个情景，感到一阵激动，忙说：“仙儿姐姐，你放心，只要我的病好了，能和川南……我们就是亲姐妹，我保证听你的话，我们……”

    谢天谢地，她还没将她二姐姐教的全讲出来，但就是这样，也叫屋里的几个女孩儿心惊肉跳听不下去了。

    “你给我住口！”杏花脸红红的，打断了兰儿的话，“亏你仙儿姐那么喜欢你，你别的不懂，跟人家抢丈夫倒是在行得很！告诉你，川南跟陆仙儿这对人，经历了多大的磨难才走到一起的呀，连我，连雨鸽都不忍心要撤他们的台，你个小毛丫头想横插一杠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不是看你是跟着我仙儿妹妹来的，不是念你还为川南他们送过信，非把你推到雪地里去不可……”

    兰儿一下愣了，不明白刚才还对她那么好，陪着她流了那么些眼泪的杏花姐为什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陆仙儿，望着屋里所有的人，一时感到是这样的孤单和无助。

    屋子里出现了难耐的沉默，只听到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

    良久，陆仙儿说：“兰儿，我不怪你，只要川南接受你，我情愿把他让给你……”

    杏花推了她一下，说道：“胡说，这事从来就没有让的！如果你真的要让，也只能让给我，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叫花子了？”

    兰儿并不在乎杏花叫她小叫花子，她本来就是个叫花子嘛，听着杏花的话，她的脸上开始还有些疑惑，继而竟露出笑来，说道：“原来杏花姐姐也喜欢川南，那好呀，我们可以一起去爱他呀，人越多越好。只是，那天坑里很冷，又没有床铺，不知杏花姐姐受得了苦不？”

    “好你个小狐狸精，还来挖苦我！”杏花又羞又恼，狠狠打了兰儿一记耳光，立刻，兰儿那张瘦削的脸上就出现了几道红红的指印。她捂着发烫的面颊，不知杏花为啥发这么大的火。

    十

    一直没有说话的雨鸽站起来，将兰儿掩在了身后，对怒气冲天的杏花说：“好了，杏花，你先不要激动，让我来问问兰儿。”

    她已看出来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兰儿虽说也有十八岁了，但却象是从远古走来的，对人情世故一点儿都不了解。在这个时候，任你用伦理道德还那些大道理都无法说服她，只有用一种办法，那就是“情”。

    “兰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爱川南么？”

    兰儿郑重地点点头。

    “看来你是真心的。你一定不愿让川南因为你而被那些人抓去吧？”

    “当然，如果他们硬要抓川南，我就和他们拼命。”

    “说得好！真不愧是川南的红颜知已！”

    杏花一听雨鸽这样对兰儿说话，又急了，瞪大眼睛对雨鸽说：“雨鸽姐，这个丫头不简单，你要给她挑明了说，你说这些反话，她是听不明白的。”

    雨鸽摆摆手说：“我不是说反话，而是说的实话，你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兰儿，你说你要和他们拼，但他们有权有势，手里还有枪，你就是把命搭上了，他们还是要抓走川南，你说这又怎么办呢？”

    “那我们就再回到天坑去，只要能和川南，能和仙儿姐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不行了，天坑你们是回不去了。那儿已经被他们发现，你们要是今天再不离开，我想也会和他们遇上的。你们还往那里去呢？当然，还可以浪迹天涯。过一种和你大姐姐二姐姐一样的生活，或许，他们真的会找不到你们。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愿意，川南愿意么？仙儿姐姐愿意么？就算他们都愿意，你们又怎么过一辈子呢？你、仙儿姐姐和川南在一起后，就会有孩子，难道孩子也要一生下来就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会说，到那时你们就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躲起来，过一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对不起，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容纳你们，因为你们是重婚，两女共事一夫，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当坏人抓起来，就算不抓你们，也得抓川南。你们的孩子也说被人说成私生子，从小就倍受欺凌。川南就更有罪了，人们会说他欺骗小姑娘，你别打岔，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不是呀，我是自愿跟着他的，我爱他。不行，事实胜于雄辩，你只要和川南有了那事，川南就有罪。到那个时候，你们还有幸福么？兰儿呀兰儿，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你的那些想法简至是散发着尸臭的出土文物！什么是出土文物？就是在地下埋了千百年的东西。你想想，千百年前的东西在今天还不过时么？是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世间也有你说的大姐姐、二姐姐之类的人物，但那毕竟不是你仙儿姐姐，她们一起爱着的那个男人毕竟也不是川南。俗话说得好，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你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川南和陆仙儿身上。兰儿，你爱川南本身并没有错，爱是一种很崇高的感情，她可以让你忘记危险，忘记饥饿，她可以让你为所爱的人献出自己的一切。但是，你太小了，也来得太晚了，你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女孩儿在川南身边默默地跟随了他多年。她对川南的爱比你更多比你更浓，为了川南，她可以飞身跃下高高的悬崖，可以和凶猛的大黑熊一试高低，可以和他浪迹天涯，可以为他做她能做到的一切……兰儿，你想想，要是你是仙儿姐姐，爱川南爱得刻骨铬心，突然有一天来了小女孩儿，要和你一起把川南分成两半儿，你愿意么？这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因为你不懂得人世间的事情，所以才觉得两个女孩跟着一个男人没有啥。你谈到的大姐姐、二姐姐，我不敢说她们就不是一种真爱，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她们的那种爱是不会长久的，迟早都会有一个人要离开那个男的……你想想，离开的那个女人今后的日子又该怎样过呢？兰儿，爱有的时候是要做出牺牲的，跟着他，做他的女人，是爱，离开他，做他的朋友，也是一种爱……”

    “雨鸽姐姐，你说的话有许多我都听不明白，但有一点我是听懂了，你是说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不能和别人去爱同一个男人……可我真的爱川南，要我丢下他，我的心好痛哟……”

    雨鸽将兰儿搂在怀里，动情地说：“兰儿，好妹妹，谁说要你丢下他呢？你可以成为他的妹妹呀，最好的妹妹，到他和你仙儿姐姐有了小宝宝，你就是小宝宝的姑姑！再说，你还小，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世上的好男人还有很多，就像在春天，你来到山上，会看到很多的树很多的花一样，第一眼看上的那棵树，那朵花并不一定就适合你……”

    “雨鸽姐姐，我还是很难受……我好想哭……”

    杏花见雨鸽的一番话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不得不佩服雨鸽的聪明。她已看出来，兰儿对川南只是一厢情愿。恐怕川南至今都蒙在鼓里呢。而兰儿之所以会爱上川南，是心中没有一点儿爱情规则。想到她独特的生世，这些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她见兰儿脸上的指印更明显了，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后悔刚才下手太重。她走上前去，掏出手绢，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哽咽着说：“兰儿妹妹，原谅杏花姐，姐姐心里一急，就打了你……兰儿，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听了雨鸽和兰儿的一番对话，陆仙儿的心也翻腾得厉害，兰儿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来，并不是要和她来抢川南，而是川南的作为也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不谙世事的兰儿爱上他，只是出于一个女孩子的本能。既傻得可怜，也傻得可爱。就如同你的父亲要逼着你去相亲，把杏花讨进门一样，在这令人发笑的事情背后，隐藏了一个女孩儿多少辛酸的泪呀……陆仙儿不再恨兰儿了，她默默地蹲在兰儿面前，将她的手紧紧的攥住……

    杏花看着她们三人，突然笑了，她尽力压抑着，笑得弯下了腰去：“我说我们为啥能有聚到一起的缘分呢，原来都是川南的忠实信徒呀！兰儿妹妹，不光你爱川南，仙儿爱川南，就是你雨鸽姐和我，也都爱过川南。你是不知道呀，当我听到川南被假丫头陆仙儿夺了去之后，我是哭了个昏天黑地，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两天之后，全好了！来姐姐教你，就这样‘嗯嗯嗯，啊啊啊……’就哭起劲了！”

    “卟哧”一声，兰儿却笑了，她紧抓住陆仙儿的手，说道：“仙儿姐姐，都怪我不懂事，让你伤心了。但我还是要求你，等会儿帮我求求川南哥。”

    陆仙儿点点头说：“兰儿妹妹，你要我求川南什么呀？”

    “求他不要因为我不懂事，就不给我治病，我的肚子真的很痛……”兰儿的脸色变得惨白，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三个女孩儿全都急了，杏花说道：“我叫川南去，兰儿这病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