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柳飞扬见他醒过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川南说得没有错，黄昆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在他的心目中，柳飞扬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就是一个和反革命同流合污的坏人。但是，川南又有错么？在这种情况下，要救治一个忠实于履行自己职责，一心要抓他的人，要有多大的气量和胸怀呀！柳飞扬见黄昆的目光在川南脸上游移，不由得说：“知道是谁救了你吗？是你一直想抓的人，欧阳川南！”

    川南道：“时间紧迫，别的我们先不要说。我怀疑你是胃出血，告诉我，你解手是什么颜色的，我说是大便。”

    “黑的……”本来，黄昆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理他，不和他讲任何话，以表现出一个革命青年应有的气节，但听到川南的声音之后，却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就是了。”川南说，“你这病已经很危险了，要再不治疗，会出大事的。我知道你一直想抓我，但我不怪你。先把病治好了再说。”

    柳飞扬说：“小黄，我给你说过川南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信，这下该明白了吧？”

    黄昆觉得有些尴尬，只好不着声。

    川南不再说话了，开始给他治疗，想到黄昆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调理，内心又对他充满了敌意，用给杏花堂兄治疗的方法救治他，肯定不行，还是用老的办法吧，他叫陆仙儿将小药箱拿了过来，给他扎上了针，又点了他几处与肠胃相关的穴道。

    川南的手刚接触到身体时，黄昆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禁，说实话，他怕川南的手，尽管听了柳飞扬的讲述后，他对川南的那种医术哧之以鼻，还将柳飞扬的话全告诉了王健，然而这会儿，他仍然感到了害怕。因为，他是在人家手里。如果川南的那些都是真的，那想报复他就太容易了，可以不动声色地将他至于死地，再趁天黑拖出去埋起来。他开始颤粟了，不大工夫，连牙齿都发出了上下的撞击声。

    “黄昆，你到底是冷还是痛？”川南见他这副模样，忙问了一句。

    不会的，人家不会整我的，他要是想整我，完全可以不把我救醒，他要是想跑，就是十个黄昆也拦他不住，他怎么会整我呢？瞧我，这是干啥呢？抖得这样高，真是丢人现眼。黄昆想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川南道：“你尽量放松，不要想别的了。这会儿，你是我的病人，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黄昆点了点头，不敢再分心了。

    不大工夫，黄昆就感觉在有一股热热地东西在胃里轻轻地移动着，像是在刮着胃壁，又想在往上涂抹什么。那种要命的刺痛已渐渐消失了。柳飞扬说得并不假，这个欧阳川南确实有一套。但他是通缉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黄昆一走神，胃里就又有些发痛，他不敢再想了，他的父亲就是得胃癌死了的，临死前那痛苦像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他不想重蹈复辙。他闭上眼睛，尽力体会着那种感受，还好，只要不心猿意马，那效果就显现了出来，疼痛在一点点地减轻。或许是身上的痛苦轻了一些，他就又开始想起那些事来，像拉锯一样，一会儿将自己拉回来，一会儿又任由自己的思绪飞出去。再三往复。

    陆仙儿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川南，她见川南的额头上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来，打心里感到心痛。来到这里以后，他就不停地忙碌着，如果说给松柏大哥治病，是为了救人，给兰儿治病是为了一个花季少女今后的幸福，那给一个一门心思要抓自己的人治病，又是为了什么呢？从内心来讲，她一点儿都不愿意让川南给这个瘦精精的知青治疗。但陆仙儿深知川南的秉性，在他的眼里，病人就都像是他家的至亲一样。自己不就是因为他的心地善良而对他产生好感的么？只是他太辛苦了。她只能这样静静地守候着他，让他知道他的陆仙儿就在他的身旁。

    兰儿拉着雨鸽的手，站在一旁看着。她已明白了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是可笑的，不光是可笑，甚至是不道德的，很丢人的，当然也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尽管她已经被雨鸽她们说服了，并明确地告诉了她们，她将不再想着这件事，要以一个妹妹的身份重新界定她和川南、陆仙儿的关系，但一静下来，还是感到有些恋恋不舍。“我就在心里想他爱他，难道也不行么？”一想到今后和川南在一起生活的人只是陆仙儿，而没有她兰儿，就从心里觉得难过。只是事到如今，难过也好，不难过也罢，都于事无补了。

    雨鸽见兰儿的脸色有些发白，表情也是恹恹的，就拉着她的手回到杏花的闺房，将她按回到床上，说：“你的病还没好呢，不能站久了。要是把伤处弄感染了就不好了。抓紧时间快睡一会儿吧。还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兰儿撒娇地说：“那你得陪着我。”

    “行，我就陪着你，不过我也只能陪你一会儿。因为我得要去看着他们，那两个人毕竟是抓捕组的人，那个黄昆还在极力讨好王健……”

    “那你去吧，我自己躺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