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也太凑巧了，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没想到来这里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立秋。这不能不让川南的心里荡起一阵阵涟漪。过去的岁月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着。过家家。打短工。嘉陵江。悬崖边的苞谷地。川南的思绪很自然地顺着这条线回到那个除了他和立秋没有第二人见识过的地心深处，当然，这不包括到了那里却没有办法出来的人。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今生今世已经和立秋拴在了一起，他们郑重其事地撮沙为香，朝着河心的方向跪下来，发誓要终身斯守。当那条天赐的“大鱼”出现，当他爬上那陡峭的山岩，最终发现可以逃出，也终于逃出之后，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将在地心深处的故事继续下去，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立秋走了，一家人都走了。川南渡过了几乎是失魂落魄的一段时光。好在他是一个善于克制自己的人，好在他还有每天必须习练爷爷传下来的医术。也好在不久后他自己也当上了知青，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叫陆仙儿的年轻人，如果缺少其中任何一点，他想他的精神也是会崩溃的。

    如今，他终于和立秋重逢了。尽管她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川南心中仍然涌起一个男孩儿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儿的那种感情。他告诫着自己，心里黙念着陆仙儿的名字，尽量将思绪从虚无的往事中拉回来，面对着现在，却依然将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搅得波涛翻滚。直到他使劲儿掐着自己的大腿，让钻心的疼痛替代了不羁的思绪，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陆仙儿也想着，在屋子里打量着。她看见灶前的柴草有些零乱，灶台上还放着几个没有来得及洗的碗，就走过去，麻利地收拾起来。川南也没有阻止她。其实，干点活儿比闲呆着要好得多，至少可以理顺那些纷乱的思绪。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刚才在路上已经放下了的心，到了这会儿却又不安了，陆仙儿注意看过立秋的眼神，从那清水一般的神情中她分明感受到了立秋对川南的那份情并没有真的消去。还有那个小丫头，虽然是个残疾儿，背驼着，看不出实际大小，但从那机灵劲看，应该有五、六岁了。这就不大对了，立秋告诉川南她已结婚的那封信是去年夏天收到，难道她是在结婚都好些年了才想起该给川南写封信么？也就是说她是被遣送回来不久就有了这个孩子，但是，这从情理上说不过去呀。如果真是这要瓣话，那她岂不是一直在欺骗川南么？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孩子是她和川南的，是她和川南在那个地心深处有的。但川南把这事儿全向她讲过，再加上这么些年了，川南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自从跟着逃难以来，她和川南成天都在一起，只要他愿意，哪一个晚上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新婚之夜，可川南从来都没有做过超越恋人关系的事呀！

    陆仙儿被自己的分析吓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孩子不是立秋自己生的，说不准是她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她根本就没有结婚，她仍然是一个人！这就是说，她仍然有可能和川南重修旧好。而已在那个水濂洞中和她拜过天地的川南极有可能会离开陆仙儿……陆仙儿的眼睛模糊了，绕了这么大个弯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命运怎么这么折磨人呢！

    川南一扭头，看见陆仙儿正在悄悄地抹眼泪，有些吃惊地抓过她的手，关切地问：“仙儿，你是怎么啦？”

    “没，没啥……这里的风大，沙子迷了眼……”

    川南要给她吹吹，她却强笑着躲开了，又操起扫帚，扫起地来。

    川南的心为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激动着，一时还无法明白陆仙儿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知道了陆仙儿到这个时候了都还在为自己到底算是川南的什么人而揪着心的话，会将大牙都要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