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哥，你回来了？大哥让我和黑虎在这儿守你半天了！”

    通往陆仙家的小道上，传来小五惊奇的喊声。正在一旁蹲着看蚂蚁打架的小六也跑了过来，抱住了川南的一条腿。川南想悄悄绕过陆仙儿家，吃了饭再来这里给两位老人治病，然后再熬制药膏的打算被小五的这声叫喊给搅和了。

    “你哥咋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川南亲热地拍了拍小六的头，牵着她的一只手，转身问小五。

    “是呀，我这样问哥哥：‘你咋个就晓得川南哥今天一定要回来？’他说：‘我会算！’还真叫他给算准了。”

    猎狗黑虎也凑上前来，冲着川南摇尾巴。川南蹲下来，将黑虎抱住，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

    小五和小六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屋前，推着他进了门。见黑虎也想跟着进来，小五轻轻踢了它一脚，说：“外面守门去！”黑虎不情不愿地叫了声，退了出去。

    陆仙儿听到两个妹妹与川南的对话声，心里一喜，正要从自己住的屋里出去，父亲却拦住她，指了指她的身上。陆仙儿无奈地站住，朝外喊了一声：“川南，你先在堂屋里坐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用不着客气，这个家对川南来说，是常来常往的，从他那儿过来不远，也就是一抬腿的事情。他在屋里打量着，没有看到陆仙儿的母亲，便问道：“大妈去哪儿了呀？”

    陆老爹听川南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的女人出去好久了，她是哭着出去的，眼又不好，别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这么一想就更急了，赶紧要出门寻她。

    没错，仙儿妈是哭着出去的，她摸索着走到自家后面的小树林里，扶着一棵大榆树越想越伤心。这个小树林是仙儿的爷爷生前种下的，林子里，就数这棵榆树长得最大。每年春天，就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节。几个妹妹都缠着陆仙儿上树去摘榆钱，成串的榆钱嫩得那么的养眼，不光能生吃，还可以用它和苞谷面来蒸成团子，几个孩子都爱吃。

    林子里还埋着自己好几个亲生的骨肉。那些本不该来到这世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孩子呀！眼睛好的时候，她还时常来到这儿来，悄悄和早逝的孩子说几句话，顺便也捡上点柴扯点猪草什么的。就在她的头顶上，就有一要斜着生长的枝丫，而脚下的石头也不缺。她摸索着搬过一块来，垫鞋，人站了上去，把腰带往上一挂，打了个结，就套在脖子上。只要两腿一蹬，就可以见自己的那些亲骨肉了，她似乎听到了孩子叫妈妈的声音，狠了狠心，就要去蹬脚下的石块。

    也合着她的命不该绝，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川南和队上的人打招呼的声音。是川南，是川南回来了！她猛地想起昨天就该是给她治病的日子，听仙儿说，他是去救人了，不知要好久才能回来。他现在一定是赶回来给她和丈夫治病的吧？多好的知青娃娃呀，和仙儿就是天生的一对。不行，我不能死，他为了我这眼睛，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我还没有看看他长得啥样呢。我不能死！我还有四个丫头，仙儿的事还没有解决，老头子的身子骨也不好……不能，我不能……她终于将带子解了下来，擦干了眼泪慢慢走了回来。

    陆老爹见老伴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忙说：“人家川南知青来了，要给你医眼睛呢。”陆仙儿妈也不说话，摸索着走进屋里，她四下看着，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儿，连忙摸到那张八仙桌旁，解下围腰擦着凳子，不停地说：“川南，快来坐。你分的肉和油都还在我们这儿放着呢，陆仙儿全给你烘了，油也炼了。怎么一走就是好几天？那两个知青全好了么？”

    “她们主要是拉肚子，还好，都止住了。大妈，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呢？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这病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再过多的流泪了。”

    陆仙儿妈忙掩饰着自己，说：“没有，我没有哭……刚才，在外面被沙迷了眼……”

    陆老爹在女儿门口守着，见她将那件宽大的外套穿在了身上，重新掩住女儿家曲线分明的身躯，这才走到堂屋里，朝川南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就在旁边一个矮凳上坐下了来。

    陆仙儿也走了出来，笑着给川南打了个招乎，就走进厨房里，从家里唯一的那个热水瓶中倒出一杯水来，又打开还没开过的盛蜂蜜的木桶，舀了一勺在里面，走出来放在川南面前：“先喝点茶，饿坏了吧？我这就给你煮饭去。”

    川南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仙儿，你放了多少蜜？打算甜死我呀？你不要去忙了，我是吃了来的。”

    “吃了？什么时候？早饭吃了我还勉强相信。几十里山路，你飞回来的不成？小五一直就守在那路口，你该不会说你是在自己家吃的吧？跟我还要来这些虚的。”陆仙儿有些不满地瞟了他一眼。

    川南嘿嘿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啥事都瞒不过你！这样好了，有啥现成的，随便弄点，不要去麻烦了。”

    “这你别管。在这儿好好歇歇，陪我妈说会儿话吧。”陆仙儿又朝他来投来妩媚的一笑，到厨房去了。

    “瞧瞧，一来你们家就麻烦你们。”川南朝着陆仙儿妈说。

    “你这样说，可叫我没脸面了。这些年你可没少帮了我们，给我治眼，给你大伯治头痛，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来感谢你呢！”

    “这还用得着谢么？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常说：‘医术就是仁术，对病人要有一颗仁爱之心。’再说，我和陆仙儿这么好，像是亲兄弟似的，你们二老的病我能不尽心么？”

    “仙儿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遇上你这样的好人。要是，要是你能和她再亲一些，我就更放心啰！”

    “您老是说结拜吧？大妈，现在这个不兴了。我和陆仙儿除了不姓一个姓，和亲兄弟又有啥分别。”

    “那倒是。”仙儿妈掩饰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陆仙儿也不错呀，人又聪明，漂亮，比人家姑娘还好看呢……”

    “她……”

    陆仙儿的老爹拼命咳嗽起来，又拿烟袋磕打着鞋底。刚才和女儿发生的不愉快，又使他的头痛了起来，脸上也觉得烫得慌。

    陆仙儿妈觉出自己有些性急来，听仙儿讲，川南早就有个相好的姑娘，只是和父母一起被遣送回老家了，断了联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的。

    “我仙儿命苦。”她在心里说，把脸转到了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