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仙儿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特地煮了一些白米干饭，又将一块熊肉切成薄片，放在个碗里，上面撒上姜末、蒜末和一点葱花儿，蒸得满屋都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儿。不知何时，刚满七岁的小六站在了仙儿面前，吞着口水问：“哥哥，这是煮的啥呀，这么香？”

    “去去去，明知故问。中午你还吃了呢。”

    “哦，原来是熊肉呀。中午我只吃了两片，好好吃哟！这是给川南哥哥煮的，对么？川南哥哥还是我们接到的。”小女孩有些自豪地说着。

    “你明白就好。川南哥哥在干什么呀？”

    “在给爸爸‘按按’头呢。”她不会说“按摩”二字，就做了个按摩的动作，“爸爸又头痛了，脸好红哟。”

    “那还不是怪你和小五！把爸爸的药偷去吃了，还好意思说呢！”

    “我又不知道那是药，那么甜，就和蜂蜜一样的……”

    “好了好了，到一边去耍吧。说起来就没有完了，像个小话婆子一样！”

    小六却磨蹭着不肯走：“我就在这儿站一下嘛，我乖，我不吃你给川南哥煮的肉肉……”说着，很响地吞了下口水。

    看着她瘦弱的身子，陆仙儿不忍心了，她揭开锅盖，拿筷子插了插那肉，见已熟了，就夹了两片要放在她的嘴里。小六却伸手将肉接了过去，要一丝一丝慢慢撕着吃。

    陆仙儿的心里翻腾起一个热热的浪来，将小六拉过来，让她靠在怀里。“四姐呢？”陆仙儿揽着小六，问道。

    “四姐还在屋后面的坡坡上打猪草，那里有好多的马齿苋哟。四姐还说，多扯点，晚上给我们凉拌着吃。哥哥，马齿苋为什么是酸的呢？有人用醋淋过它么？”

    “我看你才是酸的。这么大的人了，成天就知道吃。川南哥给你布置的作业做了没有？就十几个字，写不好的话，我非叫川南哥揍你不可。”陆仙儿说着，在小六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这少有的亲昵举动让小六得意起来，在陆仙儿怀里不安份地动着，像是只调皮的小猴。蓦地，小六的肘碰到陆仙儿的胸部，钻心地痛，赶紧将她推开去。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回的月信来得比哪一回都长，她想可能要等身上干净了，胸部的痛疼才会好吧。

    小六不解地望着陆仙儿，不知自己又是怎么惹哥哥生气了。

    陆仙儿一扭头，却看见小五正依在厨房的门框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眼巴巴地看着小六一点点地撕肉吃，不忍心了，重新揭开锅盖，给她们两人又挟出几块肉来，两人这才欢天喜地地看川南给爸爸治病去了。

    陆仙儿望着两个妹妹的身影，轻轻地摇摇头。她舀了一大碗饭，和一小碗熊肉、一碟泡菜一起端到堂屋里，见川南还在替父亲治疗着，忙说：“吃了饭再来吧。”

    川南摇摇头说：“这会效果正好。让我多给大伯调理会儿。”

    陆仙儿将饭菜放在八仙桌上，拿个小竹罩盖住，自己则站在一旁，看川南忙着。

    川南已结束了按摩，正将两手掌平贴在父亲的腰眼处。父亲闭着眼睛坐在那儿，脸色已明显的平和下来，一副很舒服的模样。

    陆仙儿不明白父亲是头痛为什么要在腰际治疗，想问问川南，又怕影响他汉病，就好奇地看着。

    四妹也回来了，她将背兜放在屋角，擦擦脸上的汗就开始理起那些马齿苋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已经发育了，脸上红扑扑的，胸前骄傲地挺着一对小花蕾。

    川南已经看出了陆仙儿的疑惑，说：“你觉得奇怪是不？头痛就该医头，为啥要调理腰呢？其实，大伯的脸红是血压升高引起的，而他的高血压又是肾性高血压，简单地说，就是和肾脏有关。所以要调理肾脏。”

    陆仙儿笑了笑：“几天不见，你好像又有新道道了。”

    “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嘛。”川南说，又问陆老爹：“陆伯伯，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脸也不烫了，头也不怎么痛了。川南，你都成了神医了！”

    “看你说的！我哪敢称‘神医’！祖国的医学博大精深，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反正我就觉得你行。吃别人的药管不了用。”

    陆仙儿插嘴道：“那是药不对方。没听人说么？‘吃药不对方，哪怕你用船装’。人家川南为了你的病，把爷爷传下来的医书都快翻烂了。”

    “川南，这叫我说啥好呢？”陆老爹说，“哎，我问你件事，你可得和我说实话。”

    “您尽管问。”

    “你还打算走么？我是说，你还打算回城不？”

    “怎么说呢？我要说不想，那是哄你们的。但我家的情况，肯定走不了……”

    “其实，你不走也行。这山里还是好，空气新鲜，树又多，到秋天，满山的枫叶红了，那才叫美，我看了一辈子都没有看够呢。只要好好干，地里一样长庄稼……”

    “爸，川南在给你治病，你一说起来就没完了。”陆仙儿有些不满地打断他的话。

    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接着说：“我说说话有啥嘛？人家川南还没说我呢。川南知青，俗话说得好：‘哪里黄土不埋人’！走不了，在此安家也不错的。”

    “我妈也是这么说。劝我要是回不了城，就……”

    “就什么呀？”陆仙儿抢先问道，“我咋个没听你讲呢？”

    “你又没问过我呀。我妈说，要是实在回不了城，就在农村安家算了！”

    “哦，你自己咋想的？”陆仙儿的眼里发出光来。

    “是呀，娃娃，你是咋个打算的，说来听听。”陆仙儿爸也问。

    川南见治疗得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开始最后一道程序，放松按摩。这是他在总结爷爷经验基础上增加的，病人坐了一两个小时，往往都有腰酸背痛的感觉，特别是一些年老体弱的人，放松按摩消除疲劳，巩固疗效。

    “怎么说呢？必要时，也可以在这里安家。只是……”

    陆仙儿的心跳得“怦怦”的，但川南脸上的神色告诉她，他的心中还是无法放下那个立秋，就觉得无趣起来。见川南忙得出了一头的汗，忙打来一盆水让他洗，还要张落着重新热饭去。

    川南阻止道：“别别，这么热的天，饭烫了还吃不下呢！”

    陆老爹见川南欲言又止，不好再问了，心里想：听仙儿说，人家可是高干子女，虽是个落难公子，但不见得就看得上仙儿，我得好生些，千万别说漏了嘴，人家是城里人，屁股一拍就走了，仙儿却要在这儿待一辈子呢，就是仙儿能还回女儿身，还不是要找个柴门对柴门的山里人稳当，何况仙儿当男子已经二十年，又怎么说变就变得了呢……

    他轻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说道：“真舒服，头也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