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微风轻轻地吹拂，田野绿了，校园的玫瑰花

    红了，鸡冠花也红了，在这流金岁月里，一年一度的高考已全部结束。

    梦瑶做完最后一张考卷，走出考场那刻，心中的感慨如长江之水浪涌而来。

    几年高中的倥偬时光，她由一个豆蔻年华的懵懂少女慢慢转变，逐渐成熟，

    当十八岁进入成人行列时，她深深地坠入了爱河，是这种拘谨小心翼翼地爱让

    她心力交悴，寝不安席。导致整个高考不能正常发挥，考得一塌糊涂。

    望着学校的花草树木，她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留恋 :

    再见了，菁菁校园！再见了，高中！再见了，亲爱的老师！她默默叨念着。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子都在交流着、谈论着，她一眼看到了青莲正与几

    个同学在比画着什么，梦瑶走到青莲身边，青莲见到梦瑶就一个劲地追问 : 考

    得咋样？

    “糟糕透了，不该错的都错了。恐怕是有生以来最差的一次考试。我该怎

    么办，怎么办啊！”梦瑶痛心地质问自己。

    “不要自责了，听从命运的安排吧！”青莲安慰道。

    说话间，雅安也走了过来，见她们俩还在说考试的事儿，忙打断她们俩的

    话题说 :

    “青莲、梦瑶肚子饿了吗？中午我请客。没考好咱就吃好，不然就对不起

    亲生父母了。”

    “你请客？呵呵！你请得起吗？”她们俩不约而同地说。

    “没事，不就一顿饭吗？”雅安说。

    “对了，还要把咱们的老师晓啸叫上，就算我们高中几年的最后一次聚会

    吧！”青莲补充了一句。

    说完，青莲在梦瑶脸上亲了一下，这是表示一种谢意！

    高中的几年里，她们几个有什么事都要叫上晓啸老师一同参与，聚会的那

    一刻没有老少、师生之分，孩子气的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无拘无束，非常开心。

    中餐很丰盛，五菜一汤，两瓶红酒，两瓶啤酒，几杯饮料，平时不喝酒的

    女孩子早已铆足了劲，大有一醉方休之势。席间，晓啸身为老师、长辈该是一

    种怎样的心情 :

    人生如席，席盘中充满欲望，酒杯中充满惆怅，人生就在这欲望和惆怅中

    浑浑噩噩，当抬头看风景时，才知道一生中错过的太多，很多失去的东西再也

    不可挽回。

    “老师，你在发什么愣？开餐啦！”青莲一声呼叫，晓啸如梦初醒。

    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红酒，每人斟满一杯，站在桌前举着酒杯道 :“今日深

    得孩子们高看，我晓啸难以自已，不如先来个吟诗作对吧！可以自己编，也可

    以引用。”

    话音刚落，大家都积极响应 :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晓啸领头吟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秋瑾接着吟道。吟完， 她把眼光投向了雅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雅安吟完该轮到坐在她身旁的青

    莲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青莲也吟了，只剩下梦瑶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梦瑶这一吟。

    竟吟出了千古恨，万古愁，她要借此机会来个酩酊大醉，好好地睡上几天几夜。

    他们看见梦瑶悱恻缱绻的表情，竟面面相觑起来。

    还是晓啸审时度势，用很温柔的口气打破僵局 :“谢谢雅安破费，谢谢孩

    子们邀请。吃吧，吃吧！”晓啸一个劲地说着，还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也给

    自己倒酒，两杯、三杯，自斟自酌，接连喝了好几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女孩

    们也纷纷地劝起酒来。几年高中攒下的友谊在顷刻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这

    般的纯洁，这般的畅快，这般的心照不宣。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同学之间的友谊

    更高尚，更纯洁，更有意义？

    晓啸作为过来人，夹在她们中间好像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都

    很穷，有谁能请得起如此丰盛的客？

    那时同学之间的友谊就是相互赠些诸如笔记本、照片之类的有纪念意义的

    小物品。他至今还保留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那发黄的照片里饱含太多的不堪回

    首的往事。

    几杯下肚，小女生们一个个面颊绯红，晓啸夹在她们中间竟有点不好意思

    起来。他偷偷地瞅了瞅梦瑶，忽然想起了一首诗 :

    “挥手从兹去。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

    还住。”这是伟人毛泽东与夫人杨开慧分别时的几句诗词，那是一种怎样的志

    同道合，又是一种怎样的离愁别绪啊！

    酒过半晌，不胜酒力的女孩们说话都是口中带刺：“秋瑾，咋不把你男朋

    友叫过来让我们提提神呀！”青莲那张会说话的嘴皮动起来总会给现场添加气

    氛。

    “别胡说，清明节那天带我去郊外玩的是我表哥，那辆崭新的奥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雅安打断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全都知道你公开的秘密了，你就该好好珍惜吧，

    等到大学毕了业就请俺几个喝喜酒呗！”说完，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来、来、来，不要光说不吃也不喝、菜饭都快凉了，吃、吃、吃，来个

    三光政策，不准浪费！”雅安请客，青莲却作了东道主，一个劲地劝个不停。

    话说得最多，酒劝得最多的是青莲，饭还没吃完，她就像腾云驾雾似的撑

    不住了，她们仨包括晓啸都有了醉意，只有梦瑶不声不响，只顾吃、喝，每喝

    一口酒都要仔细品味其中的甘醇辛辣。她话说得最少，酒却喝得最多，这样闷

    着喝，头早已晕晕的了，她很想找个肩膀靠靠，便斜眼望了望晓啸，晓啸故作

    镇静，也没劝劝她，心里似乎在说，喝吧，人生难得几回醉，醉过方知心已碎。

    青莲、秋瑾、雅安抱成一团，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发愣。晓啸虽然喝得多，

    但神志十分清醒，面对不胜酒力、醉醺醺的几个孩子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们，

    怎样照顾她们。

    服务生打扫好残局，望着她们一个个醉得像烂泥的样子大声叫道 :“要不

    要点凉水解解酒，浇浇愁啊，美女帅哥们！”这一声尖叫，晓啸才恍然大悟，

    忙叫服务生提来一壶冷开水，每人盛一大杯让她们全喝下，渐渐地，她们都精

    神起来。

    吃完饭，她们该各奔前程了，高中的几年时光，她们结下的友谊比山高，

    比海深，告别的那一刻，她们四人抱成一团，泪如泉涌，梦瑶泣不成声地说 :

    菁菁校园，萋萋芳草，

    百媚千娇。吾汝相依，

    朝暮牵肠，离愁今朝。

    梦瑶这一吟，秋瑾擦去爬满面颊的泪痕领头唱起了 额尔古纳乐队的毕业

    歌 :

    《鸿雁》

    春天绽放的花蕊

    夏季里更加明媚

    秋天的落叶

    冬天的风雪

    我们都一起体会

    经过四季的轮回

    学会要勇敢面对

    今天的我们更相信

    笑容之后的眼泪

    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

    有我们最美的年华

    年轻的梦在这里发芽

    走过了春秋冬夏

    明天又开始新的出发

    请不要担心害怕

    告别了青春的美丽童话

    我们都已经长大

    晓啸也跟着几个女孩子哼，他们彼此注视着，泪珠在眸子里滚动着，所有

    的深情厚谊全包含在彼此的对视中。

    毕业以后，她们将在家里等待一纸通知，谁也不可预料前景咋样？

    分别的康庄大道上，她们依依不舍，谁也不想先挪动脚步，最后还是青莲

    拽着雅安挥手致意了。秋瑾望着她们俩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心酸。梦瑶更是百感

    交集，泪雨潸然。晓啸充满惆怅，充满依依不舍之情，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由

    衷感叹 : 多好的女孩啊！她们还会回来吗？

    “瑶瑶，拜拜！”秋瑾很自然地向梦瑶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瞬间消失在

    车水马龙的世界里。

    梦瑶见她们一个个离去，愣在那儿像一个走丢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喂，瑶瑶，你去哪儿？”晓啸问。

    “天涯海角，四海为家。”梦瑶莞尔答道。

    “要么就去我那儿将就一宿，明儿买车票回家吧！”

    “那你呢？”

    “我给你做门卫，别吓着你了！”

    “我不怕，如果可以，你就睡沙发，抑或到外面搭伙也行！”

    “我不会欺负你，还是让我为你保驾护航吧，很久没休息好了，今晚就一

    觉睡到明儿太阳晒床脚吧！”

    “呵呵，谢谢你了，老师！”

    “何时这么客气了，等到你上大学那天再谢我好吧！”

    “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我真不知道怎样向我的老父老母交差，他们寄予的厚望让我给全毁了，好的大学考不上呀！”

    “不可能吧！不说清华北大，其他重点本科应该没问题。”

    “真的，考试时，满脑子全是那个人的影子，怎么赶也赶不走，那么固执

    地占据我的灵魂，让我不能正常发挥，现在我恨他。”

    “谁值得你那么铭心刻骨？”

    “我也没刻意去想，自然而然地就这样了。”

    “梦瑶，这个人值得你这样刻骨铭心吗？”

    “不知道，也许前世欠他的太多！也许这个人是个大傻瓜，我怎么爱上了

    这样一个人而不能自拔？”

    听梦瑶这一说，晓啸真的泪奔了，在他的潜意识里，爱她就要远离她，爱

    她就要彻底忘记她。因此，在她考试的前夕，他从没主动找过她，也没问候一

    声，安慰一下，只是在暗地里默默祈祷着。每堂考试，他寻思着她在考场里考

    试的情形，考语文那一堂，他也拿着笔，想着她做题时的情形，一题一题地答，

    估计她哪些题目会要多花点时间，甚至会出现什么样的错误，他答完题，还给

    她估了分，因为他太了解她了。

    考完最后一堂，他恨不得一下子跑过去站在她跟前问长问短。但他没这样

    做，他告诫自己，别魔鬼般冲动！直到雅安请客时才见到她，当看到她不高兴

    的情形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

    “瑶瑶，世间一切事物中都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好，越是想得到的东西

    越难以得到，学业、爱情、婚姻、事业无一例外，只有好好珍惜眼前，忘记该

    忘记的，做自己该做的，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老师，这就是你几十年的人生哲学？”梦瑶调皮地问道。

    “瑶瑶，你现在正处在人生最冲动的时期，因为你情思细腻，胸中装着古

    典奇遇的罗曼蒂克式浪漫爱情，忽略了现实生活中的油盐酱醋茶，这使你产生

    幼稚般的表现、魔鬼般的冲动。我不能乘人之危占有这份不属于我的爱，爱本

    身没有错，两情缱绻，惺惺相惜才叫爱。在这充满权力，充满金钱的物欲横流

    的时代，还有哪位女性愿守着清贫，守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虚度青春年华？

    梦瑶呀梦瑶！我给你的回答不说善良，也颇有人性吧！”

    晓啸说完，梦瑶沉默不语，无意识地抚弄垂在胸前的长发。这时，她想起

    了青莲她们说过的话 :“梦瑶，晓啸的年龄可做你的父亲，再过十年，你二十几岁，

    依旧青春靓丽，光彩照人，可他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五十几岁的人了，若

    两人携手走在大街上，怎向别人解释？颜面儿放哪？”

    梦瑶弄不明白，她们为何那样世俗，那样爱面子，又那样迷恋金钱，迷恋

    权力，是嫁钱、嫁权，还是嫁自己喜欢的人？

    “我不管！我不管！”她内心挣扎着，痛苦着，喃喃自语道。接着又是一

    声尖叫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晓啸半卧在沙发上一直睁着眼，听到梦瑶大声嚷嚷，他立即爬起来倒了一

    杯凉开水送到她嘴边。他感到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盛在这个杯子里，孰轻孰重，

    忽冷忽热，只有杯子知道。喝这杯子里水的人从不会去体会被人端来端去的杯

    子的分量，当有一天觉得这杯子旧了，不行了，有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摔掉他。晓啸越发感到他就像这个杯子，届时一定会被人摔掉的。

    梦瑶喝着水，百感交集，高中三年里，她得到了老师太多的关心，太多的

    帮助，老师对她的特别关心和帮助，才让她对老师肃然起敬，才使一些人产生

    强烈的嫉妒。

    这个夜晚也许是她与老师相处的最后一晚，也许是刚刚开始的一个夜晚，

    这个夜是神秘的夜，是纪念一生的夜。

    这个夜晚， 孤男寡女同住一室有谁能证明他们俩的清白？一个竭力抑制

    原始的冲动是出于一种高尚的情操，崇高的品格，并非坐怀不乱，假正经。一

    个情窦初开，默默体验不可抗拒的男女私情，初恋情怀始终不渝。

    这样他们俩僵持了好久，都没敢去想那不正经的事。

    “不要这样看着我好吗？”梦瑶终于说话了。

    说完，她用力瞪了他一眼，并颤颤栗栗地把他拉到跟前，两只手勾住了他

    的脖子，他情思恍惚，血液里像有千万只小虫涌动着，他伸长脖子，贴近了她

    绯红的面颊，他感觉嫩嫩的、柔柔的，如春风荡漾。

    梦瑶附在他耳旁悄悄地说 :“晓啸，我们是两个大笨蛋！现在，我才知道

    咱俩谁也离不开谁了，你这样装着不理我，这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是爱我

    的，是想把我含在嘴里慢慢溶化，你饱受煎熬的样子令我心疼，今晚你就好好

    陪着我，紧紧依偎在我身旁好吗？”

    “你是个特别可爱而又很勇敢的天使，我是个十分讨厌的魔鬼，天使纠缠

    魔鬼不可怕吗？”晓啸说。

    “你咋尽说些讨厌的话题？”罚你四个深深的吻，说着，她嘟着嘴等着晓

    啸把唇送过来，晓啸早已按捺不住欲火中烧，忙把厚厚的唇送过去，一阵阵热

    吻，梦瑶像喝醉了酒软绵绵地瘫在席梦思床上莞尔着，沉吟着……

    晓啸紧紧抱住她，非常遗憾地说 :“瑶瑶！如果我还二十岁抑或三十岁多

    好啊！我知道现在没资格爱你，明知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给自己徒增苦恼

    呢？”

    “什么不可能？老师，你怀疑我在演戏吗？我是真心的。我要冲破一切阻

    力留在你身边，如果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毅然决然要把我们分开，那我们就远

    离尘世，像三毛那样去大沙漠旅行结婚，你有没有这个决心，这份勇气？”

    “又说傻话了，如果那样，每天为生计所迫，还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可言，

    幸福可言？”晓啸认真地说。

    “我不怕，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双手，开辟一个新天地，开

    辟一个没有谁嫉妒，没有谁议论、指责，没有任何压力的自由世界。你耕地来

    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崭新二人世界。清晨我们一起去看日出，晚上我们

    一起数星星，好不好？”晓啸沉默不语，只望着她傻傻地笑。

    “晓啸、晓啸！你说话呀！”晓啸不想说也没回应。

    他能说什么呢？的确，梦瑶所说的如科幻小说家笔下主人公的离奇故事，

    令人不可想象。

    “说呀，你只顾这样看着我不说话是不是想气死我。”梦瑶步步逼近，非

    要晓啸赞同她不可。

    面对温柔善良、天真烂漫的小梦瑶，他充满无限感慨 :“瑶瑶，你真有智慧，

    真有勇气，可我做不到，我还有年迈的老父亲，年幼的小女儿，你想过没？”

    “我想过，我历来喜欢小孩儿，也很尊敬老人，咱们两个人两双手，你牵

    着老人，我抱着小孩儿，好一个温暖的家啊！”

    她这样说着，憧憬着，憧憬遥远的故乡，憧憬未来的天空，憧憬千娇百媚

    的世界。千娇百媚的世界里没有学习的压力，没有生活的困扰，没有爱的躲躲

    藏藏。她终于哼起了自己作词，自己谱曲的一首歌 :

    感谢天

    感谢地

    感谢大地哺育生灵

    感谢母亲给了我生命

    自从有了你

    小小的我会飞

    飞过碧绿的田野

    飞过辽阔的草原

    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那里有我渴望的甘泉

    那里有我希望的绿洲

    那里有我渴望的甘泉

    那里有我希望的绿洲

    ……

    晓啸也跟着哼起来，哼着哼着，他如行走在沙漠的人一下看到了汩汩甘泉、

    茵茵芳草、一大片绿洲，他欣喜若狂。幸福得热泪盈眶，很久以来没有这种幸

    福感了，这种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还在没有完全准备中就悄悄地来了。

    他紧紧拥住梦瑶，生怕她被另一个男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