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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六十一章    做游戏藏花生争把孝心献  下河捞鱼弟弟险丧命

更新时间:2019-08-13 14:26:50 | 本章字数:3677

    一个“孝”字,在我们家始终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从父母对于奶奶的孝敬上得以充分的体现,从我们兄妹对于奶奶的孝敬上得以体现,从后来我们兄妹对父母的孝敬上得以体现……而这体现往往从细小处着手。

    父亲因为做的是体力劳动——搬运工,身体常常免不了有外伤,以腿脚为辅,以腰间为主。父亲形容他们的那种劳动是“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就是好样的一头骡子一匹马出的力,都没有我们这些人出的力多”。所以“全指望想尽一切办法吃上饭才能够应对”繁重的体力劳动。“要不然,往往干不完活,腿肚子就会打颤腿发软”。

    那时候,吃大锅饭,父亲回忆说:“到了一个地方送下货——往回走的时候还有别的货要捎上往回拉。早上不明天就得出发,紧赶慢赶,说句不好听的——你是个女孩不该守着你说,可实际上就是:在路上只要不是大便,就不能够停下来,一边小解一边走;你要是一旦停下来,就会落了后,自己接下来就很难赶上。尤其到个坡沿,大家要一起停下来,帮着前面的把地排车推上去,再回来一辆辆地往上推。你一旦落了后,不是你自己的事儿,一耽误就会把大家都给耽误了。到了目的地以后,人家对方管饭,喝面条。你不能在饿极了的时候,上来就盛上满满的一大碗来吃——这看上去好像是沾了很大的光。其实呢,面条在碗里热得下不去嘴,你只有干瞪着眼看着别人吃的份儿,自己没办法儿,而且你越急,它就越喝不下去。人家喝完了都去盛第二碗了,你还在那里抱着第一碗还没下去多少呢。这往后解决的办法是,一开始先盛上小半碗,凉得快,很快也就喝完了。然后第二次盛上满满的一大碗,你等于占下了,你就不慌不忙地慢慢凉着、歇息着吃去吧——反正肚子里也已经有了饭,心也不慌了。也免了人家吃得快的占了许多,你接下来就要饿肚子了。”

    这是经验之谈。而讲究吃饭也是父亲和奶奶早就养成的习惯。又加上我母亲的宽容体贴忍耐克制和敬重,以及生活也并没有真正好起来,所以母亲和我们兄妹有好吃好用的都给父亲留着。

    就拿我们那时候常吃的菜大白菜来说——前文也已经有所涉及,在我们的口感上,黄黄的白菜心炒熟了之后,一定比那种发绿的老白菜帮子要好吃得多。可是母亲总是在约摸父亲快休班回家的时候,就提前把黄黄的白菜心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父亲留着了。记忆中我们娘几个并没有真正吃过几次——除了要给父亲攒着,平时奶奶就吃了。

    那一次,我记得母亲扒完了外面的绿帮子,自己揪下一叶嫩黄白菜帮子来,对在她旁边静静地看她干活的我说:“你吃吗?”

    我觉得那是生的,怎么能吃呢?于是摇摇头对母亲说:“嗯——不吃。”母亲却有一点迫不及待,津津有味地生吃了那一叶嫩黄的白菜帮和叶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所看见的母亲唯一一次为了嘴而迫不及待的表现,吃得那么香。应该来说,嫩白菜心是有一点发甜的味道——这是后来我想到母亲当年生食白菜心的镜头时亲自尝了一下而体会到的。

    父亲那时候因为腰的扭伤,常贴“伤势止疼膏”,厉害的时候要贴“虎骨膏”,同时喝“虎骨酒”,也经常配合吃一种治疗“跌打损伤”的大药丸子,像枣泥的颜色,黑红黑红的,还见父亲扶着我家的八仙桌边沿艰难地做俯卧称,起来之后双手扶在腰间,用手捶着。记得那大药丸子黑黑的,有核桃般大小。每次吃的时候,是把那大药丸子用两只手的前三个指头不停地转着捏,待捏得软了,就再撕成一小点一小点的,这样撕下来的不规则。为了好往下咽就再团成不规则的圆点点,估计比花生粒稍小一点。那大药丸子是装在一个长方体的盒子里的,一盒正好两个一排共四排也就是盛八个。那吃完了药的长方体硬纸盒子,我和弟弟收集起来当了宝贝,并很快各自就派上了用场。

    那时我和弟弟常做的一个神秘的游戏是,去放粮缸的那个里间屋,偷偷踩着杌子,抓一把挂在墙上蓝书包里的皮花生——那是姑姥娘那边的人来送我时顺便带来的,或者来我家走亲戚时带来的唯一能拿得出门的礼物。总之一个时期内好久未断过。我和弟弟相互监督,不能多抓,就抓一把。等觉得母亲从地里回来之后也没有发现,然后下一次再抓。从抓到的带皮的花生里,挑出一个或两个两粒的来,就对对方谎说是自己先把这吃完了。但转个眼花,就偷偷放进各自的药盒子里了。这样半明半暗里较着劲,等父亲从城里回家来了,我和弟弟就会各自兴奋地马上去找出自己早已藏匿好的盒子以及盒子里的花生来,跑到父亲跟前去献殷勤,比赛看看谁给父亲攒得两粒花生多。 那时候要是在自己盒子里发现有一个三粒儿的花生来,那简直就是牛上了天!不知道接下来要骄傲多久。

    可是父亲看见了,开始有些激动,很快说:“嗨,我的孩子呀!我在城里什么样的花生吃不到啊!什么的东西没有吃过呀!你们留着吃吧。”我不知道弟弟那时的内心想法,我知道自己听见那句“我在城里什么样的花生吃不到啊”就很有点失望。本来满心希望得到父亲的一句表扬,但那热情却瞬间被这句话冷冷地给浇灭了。迟疑里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以为我们不相信,接下来就会说:“真的。我在交通局,外贸局,往外走货,花生、栗子、核桃、大枣……那里什么都不缺,既着吃——我们就当饭吃,管够,管饱。可不既着拿——临走的时候,就有人检查身上有没有偷带的……”

    后来,父亲再休班回家来的时候,就会用一个满是花纹的灰色大提包提了满满的一提包栗子。父亲就告诉我母亲说:“你给他们用沙子炒炒吃;再就是,用菜刀切个小口煮煮吃也行。这是我买的次品——外贸上往外走没走掉的,又返回来内销的……”从此我和弟弟就目的明确地盼着父亲回家,因为他一回来就会有一大提包甜甜的栗子一块来了!吃好久。在母亲或炒或煮的忙活里,我们的日子都是面面的,甜甜的……

    也是从此我和弟弟结束了用药盒子藏花生来显示孝心的游戏,但孝心可以转化。

    前文说过哥哥自己会做三叉网,亮哥赶巧了也会帮忙。但是他和亮哥已经好久不下河捞鱼了,哥哥除了上学,就是摆弄毛主席像章,一大像框子一大像框子的,挂到我们家正堂屋里的墙上。有父亲从单位上带回来的,也有干姨家的大表哥二表哥回来的时候送给哥哥的。另外哥哥的四方小画本满满的一长方体小木箱子,就是由表哥直接连箱子让姨父一块给了父亲,由父亲从城里捎回来的。同时干姨夫还给父亲一个精致的黑红色小书架,哥哥把他的书放在上面。另外还有哥哥用他自己的压岁钱从我们镇上唯一的新华书店里买回的正方体小画本。我和弟弟有时候也会看一些,大都是根据那时的电影和书来改的,有:《小兵张嘎》、《刘胡兰》、《鸡毛信》、《永不消逝的电波》、《渡江侦察记》、《沙家浜》、《红灯记》、《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苦菜花》、《智取威虎山》、《暴风骤雨》,《康庄大道》、《野火春风斗古城》……苏联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朝鲜的《卖花姑娘》、《原形毕露》……我印象最深的是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和《我的大学》系列。

    但多数时候,是哥哥在看,只有他不看了,我们才可以尽情看……

    当我们兄妹不论是谁在看画本的时候,一旁的母亲总是在不言不语中深感欣慰的……

    大自然永远是我们小孩子最亲近的另一个母亲,弟弟就拿着哥哥的三叉网,我拿着一个小铁桶,一起到河里去捞鱼。那年我大约八九岁,弟弟也就是七岁左右的年纪。三叉网是哥哥早先用两根上好的木棍搭成一个三角形支架,然后将纱网缝在两根木棍之间做成。两根木棍的上端搭接住,下端敞开去的距离大约有一米左右,这样看上去纱网搭在下面的部分就足够宽大,为的是多兜水,才会网住鱼。弟弟拿着它显然是有些大了。我的小桶是那种家用油漆之后的废弃物,不知已放了多久,也不知已刷过多少遍,或者一直拿它当玩具锄土提水玩来着,反正是早已经没了油漆的气味。

    弟弟不去小河,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似的,以为小河离家又近,看上去又小得多,太不过瘾。于是我们俩一前一后就来到了大河边,弟弟很男子汉地嘱咐我一句:“二姐,你只管在(岸)边儿上等着拾鱼就行。”他信心满满地说。我也就暂时做了一个被保护着的小女人了,只是在满满的期望中等待张望着。

    大河里的水不大也不小,开始的时候弟弟还在边上捞,但捞着捞着就去了里面。然而却在忽然之间毫没征兆地就一下子不见了人!我想我当时也一定是被吓傻了,正如我当初跟着姐姐去洗衣服时,自己不小心一下投进河里的时候姐姐那时的表现!我明明是想喊“救命”的话,却只是喊出了一个“救”字,或者什么也没喊上来,只是这样一个字在脑子里就那么一闪,然后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弟弟那粗黑而自然卷曲的头发也看不见了,刚刚还举在水面上的网子也不见了影子,我就只是盯着什么都没有的水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弟弟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人经过奋力挣扎,又一下露出来半个身子!原来是弟弟掉进了水下早些时候挖出的排水沟还是什么蓄水沟!然后他是随着水的浮力一颠一颠,竟又颠上了河底高出蓄水沟许多的平面!或者这是因为弟弟捞鱼是为父亲回家来能“改善生活”的孝心感动了“水龙王”,就又让弟弟回来了!只是我到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弟弟却在心有余悸里,仍不服瓤地笑着对我说:“二姐,看把你吓得!没事儿,咱会水……”

    听了弟弟这句话好久,我似乎才慢慢找回来我自己的魂魄!但看弟弟的笑显然比哭还难看,而且直到今天,也从没发现过弟弟会游泳……

    母亲炸的小鲜鱼是父亲最爱吃的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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