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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八十九章  生活恢复如昨  东北亲人浮出水面

更新时间:2019-08-13 14:38:01 | 本章字数:3965

    和母亲一块儿回到家,我觉得自己对家有了一种陌生感,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家好,起码自由、舒心。母亲还是高兴的,父亲也高兴。

    父亲问我:“你回来的时候,你舅和你妗子是怎么说的?”

    我自然高兴地说:“二妗子说叫我在家听信儿。她给我信儿的时候,我就再回去。”

    父亲高兴地接纳我回家,内心盼着我过两天再去舅舅家能像母亲开始说的那样,只要在城里给舅舅家帮着忙,把小表弟看大了,还能有亏吃?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父母再次恢复了我去舅舅家之前的生活,我又成了暂时的“独生女”,一瓶啤酒,我和父母三个人喝。只是三天过去了,没有来信儿,父母就开始惦念着这事了。五天过去了,没有来信儿,有点令人心里犯嘀咕,一周眼看也要过去了,还没有来信儿。父母沉不住气了,尤其是父亲。父母开始对我审视起来,我也不明白,二妗子怎么还不来信儿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儿呢?令人感到迷茫。

    我回家后的第七天下午,弟弟下班回家了。父亲告诉弟弟:“你回去上班的时候,抽空去你二舅家问一问,敢说:让我二姐什么时候回来啊?”弟弟开始有些为难,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当他再次回家时,已是我从二舅家回家来的第十天了,弟弟借故,上一回并没有去舅舅家。父亲开始有点着急:

    “怎么这点事还做不到呢?你再回去的时候,下了班,去你二舅家问问,就是再忙再累呗,年纪轻轻的,骑着车子一霎就到了。就说:叫俺二姐什么时候来呢?”

    应该说,我也是从心里盼着回去,说不定那会书写不一样的人生,尽管心里还是有些迷茫,也是想躲避了父亲对我这态度。想到这里,二舅的那个小司机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猛地闪现了一下。

    三天后,弟弟回家来,皱着眉头对父母说:“俺二舅说,俺二姐好看书,很有上进心,别耽误了她的前程。”

    我不知道这是舅舅和妗子不让我回去的借口呢?还是我真的会有什么前程?

    听完这句话,父亲似乎一下找到了理由,于是对着母亲急赤白咧地说:

    “怎么样啊?我这回说准了吧?她准是在那里干活没眼神儿,就知道整天价抱着个书看,跟在家里似的!这闲饭哪有养活闲人的?她不给人家帮忙,人家还能反过来白养着她?”

    我再次努力反思着自己在那里的半个月,我都是尽到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吧。我自己实在想不出我哪里懒惰?在大白天该干活儿的时候没干;在夜里听见小表弟哭闹的时候,没有起来给他换尿布和热奶?

    母亲却是看着不言语的我,一句话都不埋怨,也不问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感受着我内心的感受。我也感到对不起母亲的一片苦心,她为小表弟做衣服,难道不是为我铺路,而只是善心的表现吗?

    弟弟再次上班去了,我却在无望里盼着弟弟哪天回来,又突然间给我带回一个让我再次去舅舅家的消息。在一天天的失望里,在父亲那种我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的白眼和不屑里,我受着内心的煎熬,不敢看书学习,尤其白天。夜晚却令我的倔强成倍地增加,我读书写日记,看去舅舅家之前买回来没有来得及读的杂志。

    当有一天家中只有我和母亲的时候,我把自己在舅舅家的那些天捋了又捋之后,告诉母亲:

    “也可能小表弟第一天住院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和二舅,他问我在哪里睡觉,我说在里屋。当时我多心了,光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了,没考虑他的感受。可是中午包水饺的时候,他问我多大,说比我大多少,又说不是我亲舅,这是什么意思?二妗子也在怀疑我,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母亲略有所思,微低着头,皱着眉,我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想起了她年轻时,从牛大喜的诊所去三姥娘家的时候,三姥娘为了挣钱,偷偷引来那个又老又丑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而母亲拿着剪子对他说:“你试试,你要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只是当父亲再埋怨我猜测我在二舅家只知道看书的时候,母亲立刻阻止了父亲,说:

    “你看,你就少说一句吧,闺女大了……”

    家里的生意不错,我暂时白天帮着做生意,晚上可以放开了看书写字。当我到集上替父亲看摊儿的时候,我看着不远处我读过高中的三中,我看着对过的新华书店,就想起我曾经给校长写过的最后一封信:“十年之后,我会让你目瞪口呆而视之!”如今一年过去了,我的生活又恢复到现在的这个样子。心又何甘?我还是想从投稿开始。

    这一年的秋天,意想不到的,东北我舅舅家的大表姐夫突然来了信,信从大队里的小卖铺转到家里来的。信很简短,问他大姑大姑父——我父母亲好,问我所有的家人好。又说了那边的我舅舅好,一家人都好;我二姨好,一家人都好。希望接到信之后,一定要回信。他们那边都在盼着呢。

    提到东北的我舅舅家,一些故事在这里不得不再做一些补充了。自从我姥爷姥娘先后死于非命之后,比我母亲小三岁的我二姨,十五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三十岁的我姨夫;与二姨相依为命的舅舅,比我母亲小五岁,十二岁的时候开始给地主家放牛。当舅舅十八岁的时候,因着东北邻居的介绍和指引,他从东北又返回了山东老家,这一年正好是1952年。他已经从亲戚那里知道了我母亲已经离婚,又嫁给了我父亲的事儿,于是觉得也不便来找我母亲。他回来之后,就和一个叫齐家店的村子里一个姓齐的人家的独生女儿结了婚,从此有了家的感觉。也因为他的见过世面,年轻气盛,随后做了生产队长,日子也还过得去,来年便有了我大表姐玲儿,和我夭折了的大哥是同岁,比我现在的哥哥大两岁。母亲也曾影影绰绰地听见过我舅舅回来了,但是因为我大哥的夭折而备受精神打击的我母亲自身难保。很快大跃进人民公社,没日没夜地参加劳动,根本顾不上再去打听舅舅的事情,但母亲知道后想起来就会疯也似的难受,有我奶奶罩着,母亲在家又没地位,活活受了一份内心强烈思念的煎熬。

    更为关键的是,有一次舅舅来镇上赶集,正好赶上天下雨了,家来避雨,母亲想着叫舅舅在这里吃饭再走,但是,奶奶立刻把脸摔下来,舅舅连坐都没坐,冒着雨就又走了。从此再不来我们家。1960年,全国闹饥荒厉害的时候,舅舅因为做生产队长,他们那里竟然还能吃上饭,才有了父母领着哥哥去舅舅家,路上父亲嘱咐哥哥去了和舅舅要地瓜吃,当哥哥进门后接着就和舅舅要地瓜时,父亲面上阻止,哥哥讲出实情后,父亲那样一种尴尬。

    这一段经历是我以后知道的,开始只知道哥哥的实在,还以为是别一个舅舅呢!

    舅舅虽然做队长,但日子比平时明显的不如。1960年,舅舅就携着我妗子和七岁的大表姐,再一次去了关外。

    1981年的春天,我东北的妗子领着九岁的我表弟梁子,还有我五岁的小表妹花儿,回山东老家齐家店为妗子的母亲奔丧,同时妗子又去看了她自己的舅舅,然后又打听着看了我三姑姥娘,最后落脚在我们家。

    当时我刚刚上高中。那天中午当我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刚一进屋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妇女,身依偎着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穿着也很暗淡,就像我们家清口河对岸的亲戚的装束,只是不知道是谁。母亲看我回来,赶紧对我说:“快叫妗子,这才是你(真正的)妗子呢!东北的你妗子!”

    我当时叫了妗子,但看着他们,却并没有一点亲近的感觉,两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我。我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生得近,不如走得近。”言外之意,血脉里再亲的人,如果多年不来往,不交流,也会生疏的,反倒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而经常走动的人。所以多年之后,母亲说我干舅舅家的那些人对待我母亲,用母亲的话说就是:“别看这不是亲的,比亲的都对我好,”

    当时记得妗子娘仨大约是住了一个星期吧。那五岁的小表妹,每每在我们吃完饭的时候,总是在第一时间,迅速地将一个个的空碗,用两只小手捧着摞在一起。看她将最后一个碗稍显费力地摞上去的时候,担心她会把那一摞碗给碰到了,我想用手扶一下那一摞碗。谁知,我的手刚一伸出,还没有碰到那摞碗——将碰未碰之际,她立刻“啊——”了一声,表示否定。那么响亮,那么迅速,像个急捻子爆仗,又简直是小狼叫唤一样。我想不到的被吓了一大跳。心想:“天,什么脾气呀?这是!”她显然是不想要别人帮忙,而是一定要自己独立完成。想不到的她也竟然稳稳地摞了上去。只是我看着那么个小人,“短小精悍”的样子(只能用这个“短小精悍”来形容),将那镜头记住。

    当我姐姐生了大外甥女的时候,三姑姥娘挎着篮子来我家准备一起去看姐姐,在还未坐上地派车之前,姑姥娘对我说过:“你看见你妗子家的那个小花花了吗?看见她,你就别问你娘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儿!那长相,那走路的样子,那脾气,一行一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外甥帮(随)舅,侄儿帮(随)姑,她帮得那个像!省得是错了辄呢!”

    记得妗子走的时候,父亲哥哥和弟弟凑了二百元钱给了妗子,因为从穿着上来看,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很不好。而妗子的这次来访,到底是勾起了母亲对东北——她的出生地生活的强烈思念。于是在1984年的春天,我的父母亲,停下了手里的小生意,在时隔四十七年之后,母亲再次返回了那片她日思夜想的广袤的大地。而我的父亲,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在结婚三十多年之后,第一次去走远路的“丈人家”。母亲见到了我二姨和舅舅及他们所有的后代。

    当时在家中的我侄儿刚刚三岁,有一天夜里病了,发烧,哥哥也不在家。我当时正读着高中,夜里睡得正香,嫂子从她那边的新房里过来,心急火燎地敲开门,叫我和她作伴去医院。她边走边埋怨父母说:“你说那么远,上那东北去干什么?”到了医院打上针了,还在埋怨父母。

    母亲回来之后和我说:“你二姨,还没有我高,没有我胖大呢!可那么个小人儿竟然生了九个孩子,五个儿子,四个闺女,最后的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其他的男孩子都成家了,就他没有成家。你姨夫个子高,也和你大大似的这么高。”

    母亲回来的这一年,也就是1984年的冬天,刚刚五十二岁的二姨就去世了。

    而现在舅舅家的大表姐夫来信问候母亲,显然是感到了生命的脆弱。随着岁月的流逝,上一辈的人,会越来越少,该是值得珍惜的时候了。不久,舅舅家的二表姐,高中毕业的青青,也写了信来,一月左右,就是一封信的来回趟,她来我往,我往她来,每次来信,我都会给父母——尤其是给母亲读信;每次我回信,都是写好了草稿,念给母亲听,然后问她:“这样行了吗?你还有要说的话吗?没有,就这样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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