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一 一 一章 行为良善的吃亏是福 方家盖房以势欺人太霸道
更新时间:2019-08-13 14:47:08 | 本章字数:3931
母亲是个悟性极高的人,我常常想,母亲是苦了没有文化,她要是有文化,一定会很了不起,不是大作家,就是一个大哲学家。可是只是因为善良,她有时会显得很弱智而无能。再进一步解读就是:以她的善,若是碰到外在的善做回应,这世界一定会是阳光灿烂,良性循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碰见了恶,她就会首先成为那个被欺者,受伤害者。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也所谓心狠的人手辣,心慈的人手软。
在前文中已经有过交代的,我们家和方大娘家早先的时候是在一个院子里的,也就是两家通趟,而且还喂了同一条狗,这条狗是父亲领着哥哥去表叔家走亲戚的时候抱来的。狗的名字叫“黑妮儿”,很懂事的狗,年龄比我还大一岁,是和英子姐同岁的,当英子姐姐刚会坐的时候,那小狗,就和英子姐姐在一起玩耍。英子姐姐举手落手间,小黑妮儿就一跳一落的,英子姐姐就高兴地把手更加频繁地举起又落下,小狗子也就跳起又落下地更加欢实,只把英子姐姐的褂袖子都撕裂成一绺一绺的了,也丝毫没有伤着英子姐姐的胳膊。母亲是亲眼看见了,她后来和我学着的时候,眼里都是幸福的回忆,爱恋中的笑意。
小狗长大后,白天的时候,无论是谁来,它都不会咬,即使是要饭的来——也只有要饭的来,它才在院子里先“呜呜”两声,告诉主人来要饭的来了,主人发现了,随后它也会很快地摇着尾巴走到主人跟前去,主人喝它一声:“知道了。”它就会摇着尾巴又去一边了,没有一丝凶相,而似乎也随了我的母亲,有一种温柔中的善良。
当有一年方家大娘的孩子们渐渐大了,要再盖房屋的时候,两家商量便把院墙垒上了,那时候方大爷在外做生意,不常回家,我父亲也在外面上班,家里的大小事情,竟然全部不管,这一件大事,竟然是方大娘和我母亲做了主。我们家在东,方大娘家在西,两家公用的地界也分得清清楚楚,两家一般多,这就是我和弟弟及邻居小朋友从小一直捉迷藏玩着的,后来我奶奶因害怕火化而打算死后埋进去的“夹户道”。多年来两家一直和睦相处。没有丝毫的过节。
这条狗也来来回回在两家跑,成为友好的象征。
大约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条纯黑的狗已经显出老年的神态来,眼眉都有点白了,行动渐渐不灵活,有一年冬天出去好几天不回来,哥哥和方大娘家的五哥去找,竟然在河边的冰上找到了,不知是哪个恶人给打死了。身上还有明显的伤。母亲的想法是这条狗已给我们两家出了力,看家护院的,而且活着的时候又那么好,挖个坑把它埋掉吧,那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可方大娘家的人却坚持剥了皮炖了吃了。吃前还问母亲吃不吃?
母亲忍着无比的心疼,说:“不吃……”
转眼母亲对我说:“能下得去口吗?真是缺那口吃的呀?”母亲依然心疼着,遗憾着,尽管她小时候被狗咬过,从心里对狗有一种畏惧感。可那条叫做“黑妮儿”的狗,令母亲着实心疼了好久好久。
方大爷喜欢看古书,为他家的六个儿子取的名字也好:方仁、方义、方礼、方智、方信、方超,总之都不是等闲之辈、平庸之人,仁义礼智信都占了,还要在收官时做集体超人。但是从给女儿起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男与女在方大爷心里的位置了,老大闺女叫大妮儿,二闺女叫二妮儿,又名臭妮儿,只有到了老三闺女,也就是最后一个排行老九的,叫了英子,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方大爷当然希望他的六个儿子都出人头地,但因家庭贫困,只是吃饭就成问题。也就重点供出了老大,上了高中,练得一手好毛笔字,后来教书,做了小学校长,算是当地名人。谁家有个红白公事,免不了用毛笔字来显示一下,就会请他来帮忙。当时还兴坐席,他都是座上宾。渐渐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又因为弟兄多,开始专横跋扈。
我拿到大学文凭以后,方仁大哥来叫我去教学。他说:“学校里缺老师,你先在这里干着。等你找到别的工作的时候再去别处。”这令我的家人,尤其是母亲格外高兴,母亲忍不住对我说:
“你刚毕了业,就有地方去了,也没费事!”所以接下来,到过年过节,母亲就给我买上不多不少的东西,晚上陪我一起去方仁大哥家,只是母亲把我送到他家门口,就在门外等着我。
母亲曾经告诉我说:“你教着学,就掉不了文化。再说:骑着马好找马……”
我知道在母亲心里更重要的一点是:我该是找对象的时候了,甭管工资多少,也甭管是否是正式的,一听是教学的,就总比在家里种地做生意要好听。再说女孩子教个学,总是风不着雨不着,应该是很好的选择。所以母亲在心里,对方仁大哥是从心里感激的。只是我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学之后才知道,方大哥正在和其它学校的校长搞竞争:咱看看谁学校里的大学生多!
原来方大哥是看中了我的文凭,学校里还有一位是函授大学毕业的。这样他就可以在教育组开校长会的时候自豪地说:
“怎么样?我那里有两个大学生!你们那里有比我多的吗?”这样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我包教的三年级,语数成绩一二名,保持了我教学的整个七年的过程。这是我之前之后,学校里所没有的成绩,在全镇几十个班中。校长面子上光彩了。但是我一直是很累的。母亲开始一直从心里存谢着一种“知遇之恩”,后来听我说了实情,也只能是无言。但母亲后来又告诉我:“别人对自己有一份好处也要记得,自己对别人有十分好处,也别往心里记。”
不管方家的人对外如何,但是人家这么大的家庭,却一直是非常团结的。老大媳妇给三小叔子说的媳妇;老二媳妇给四小叔子说的媳妇。兄弟之间有什么事,都先去和大哥商量,他是拿主意的人。过年他们兄弟六个每家的大门上都有方大哥写下的对联,这是我们那一片绝无仅有的。这是我所敬佩他们家的地方,也是方大爷爱看书对方大哥的影响之深。
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家先翻盖房子,母亲过去问方大娘家是否两家可以用“伙墙”?就是在彼此的分界线上,一堵墙各占一半,这绝对的公平,这样就等于节省了土地,房子自然而然地也都会比原来的大了。这是这几年的邻居们之间都这样做的。可是他们家却否定了,不愿意用伙墙,就还是各是各的。
可是,过了也就五年左右的工夫,他们家要翻盖房屋了,又过来和我们家商量用伙墙的事情,母亲竟然同意了——善良的人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而且方家问母亲怎么垒?母亲说贴着(俺)这墙垒就行。
没想到这一句话,正是他们巴望不得的,这下让他们家占了大便宜,他们家是乐意了,于是赶紧砌了墙跟。等父亲哥哥弟弟发现后,问是怎么回事儿,母亲将她的意思说了,父亲和哥哥弟弟都觉得他家东墙没站在两家地界的中间,而是完完全全地将一堵墙垒在了我们这边还绰余,对于土地大些的或许无所谓。而本来都不大的地界,一分一寸都是那么明显。反过来说,本来不是自家的,一分一毫也不要想着去要。而是自己的也不要轻易往外让,那至少对方是知道感恩的才会无悔无怨,像历史上有名的“三尺巷”,一方有情有义,一方感恩图报。那样的邻居才会越隔越好。
父亲只是问了问:“恁怎么这个垒法呢?”
以方仁大哥为代表的一家弟兄几个,立刻围拢过来严阵以待——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的,老二回我父亲的话,没有好口气:“俺大婶子叫这样垒的!”转而指向我母亲说:“恁放了屁使手拿呀?怎么着吧,已经垒了,还想叫俺拆了?”
眼看着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母亲对自家人吼道:“这事儿是我说的,恁都朝着我来吧!”回转身去到了自家屋里。
面对方家的强势,母亲想不到的是善良也会被人利用,一时语塞。父亲哥哥弟弟就都把矛头指向了母亲:“你也没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就这样叫他们家垒了?”从屋外到屋里,一致谴责着母亲。
母亲说:“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道他就这样垒了?过来这么些?一句话说出口了,怎么治?咱又打不过他!”
父亲:“这种事儿该是小事儿吗?你就自作主张?”
父亲哥哥弟弟还是想着再过去问这事,母亲极力拦着:“话,我已经说出来了,收不回来了。还有窝死的财主吗?”显然,母亲在这些实物方面还是想着超越这不堪,不往心上放的,或者叫做超越现实而令境界有所升华。
这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在农村多生儿子的好处来了,起码一看这势力,就不会被别人欺负。
一家人还在抱怨声中吵吵着,越说声音越大。我在一旁说:“你看人家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就是能耐!光,沾在身上了,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家明明的吃亏了,却自己还和自己人斗,窝里遭!这样人家才觉得好笑,看咱的热闹!有本事和人家去吵去打呀!”
方大娘却从此觉得对不起我母亲,内疚着,又无奈着,善良如她,知道我母亲的为人,她在自己男人面前和儿子面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说话权利的……
如果我是方家,是我母亲家的邻居,当我母亲说出那句话:“恁贴着墙垒呗!”我一定不会真就去贴着墙就垒。因为我知道我母亲心善,而且是个半疯子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对我母亲说:“别价,咱平时好归平时好,这事不是小事,最好等大叔和大兄弟都在家的时候,咱一起商量好,等两家都没意见的时候我这边再开始垒。免得给以后落麻烦。”
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原来就已经很分明了,没有贪心,中正为本,以善对善,就像我父亲在做生意上所讲究的那样:“平时吃饭归平时吃饭,我请你也没事儿,但是论到做买卖,该一是一,该二是二,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别往一块搅和。父子分家还财物各别呢!”
哪有什么仗可打?两家会有矛盾吗?是方家他本来就想贪,只是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去贪的理由,而恰恰这时候母亲的一句话,正迎合了他家的想法,利用善良,叫别人吃了亏还没法说。
但是请相信吧,真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方大娘去世之后没几年,再看方家的人员,真的是如《红楼梦》上所写的:哗啦啦似大厦倾,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一个个四十多岁,五十多岁,六十多岁,没几年的功夫,七八口子人接连不断地死去……
而我母亲依然在阳光下享受着天年,看调皮的小狗子在自家院子里打着滚儿晒太阳,母亲笑得哈哈的——那是后话。
对于邻居之间的相处,母亲一直秉持:“千金买邻居,万金买街坊。”后来所有家人一直都坚持这个信条的,“忍为高,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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