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一二七章 诚恐诚惶千呼万唤终到来 你好我可爱的小猪猪
更新时间:2019-08-13 14:53:49 | 本章字数:4850
眼看时间到了农历的八月份,离预产期还有三周。我们在老杨家外不远的中国银行里存了一千五百块钱,是为迎接孩子到来的钱。当时什么经验都没有,就担心我这么大了,一旦孩子来得不顺利,为了保护孩子,免不了剖腹产,没有钱是办不了事情的。可当地突然发生了一桩严重的刑事案件:一死一伤,让我们的这些钱受到了严重威胁——
一家来自安徽在这边卖烤鸭的人家,离得不远有当地一个光棍劳改释放人员,好吃懒做。去卖烤鸭的家里赊了烤鸭,已经赊了两次了,不但不还欠下的账,还要再赊,就以为外来人员好欺负。没想到卖烤鸭的人家和颜悦色地说:“生意不好做,俺一家人在这里吃喝拉撒租房子,手里钱不多,不能再赊了,看看再把那钱也还了吧。”
当时那光棍也没说什么,谁知,迁就大人在外面忙,十八岁的小伙子和四岁的小侄儿睡午觉,光棍先把小伙子杀了,把脖子上的项链也抢了去,又把小侄儿杀了个半死。惹了那么多人围着看。村委帮着派出所破案,又给死者买衣服之类。于是当地村委就说都是在这里租房的人给他们带来了这许多麻烦,凡是在这里赁房住的,每人交六百元钱,不交的赶紧搬走。限期是八月十五之前一次交齐。
布告帖出来了,他们就开始挨家按户去收钱。我想以村委人员对我的了解——看书学习,三十岁了才结婚要第一个孩子,还写东西。尤其是屋里放着的(杨冲又一意孤行刚刚打下的)几个一米五高、八十五公分宽的书橱上的书令他们惊讶和羡慕,甚至佩服和尊重,因为这些书,与这小小的破烂院落毫不相符。我和他们说一下:
“马上要生孩子了,等生完孩子看看花多少钱,然后再想办法一起交上,现在就先依着生孩子花钱或者商量一下先少交一点儿,等杨冲下班回来再说。俺知道你们是执行公事,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俺尽量不让你们受难为。尽量凑齐了早一天交上。”
他们也没说绝对不行。
谁知道,杨冲看见了布告,就独自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就直接去村委交上了。我一听那个生气。禁不住对他说:
“这里正商量着,你是急么呢?再说这是他们的土政策,又不是上面规定的!还有呢,明明是他们这当地人杀的外来人,又不是我们外来人杀的他们当地人!不知天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凭什么他们就叫我们交钱?走路交养路费;出去打点水,交水电设施费;电钱他们当地人用是四毛五一度,我们要一块五一度,还要先交上水电设施押金……”
没想到,杨冲把眼一瞪:“妈那个逼,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他只要敢收,我就敢交!钱是我挣的!”这话令人听起来多么伤心!也就是说他交上了一千二,手里还有三百元钱!一旦要是动手术,这些钱哪里够呢?我想去要回来一些,可杨冲眼看就要用手打人,他可不管我是否怀着即将出生的他的孩子!而在他那里还在坚持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又不是他愿意要的!
我想和这样的人是不能讲理的!他既然如此,再争也无用,而且还会有危险!只好憋在心里。幸好此刻母亲来了,在我这里住下,为的就是她要再次做姥娘了——这可是她所久久盼望的!只是关于钱,我暂时没有告诉母亲。因为我已看出母亲此刻的内心是不安的。
母亲对我再一次重复着说:“咱家里的孩子真好!你这一个和你兄弟家的第二个,这不是又赶到一堆了?她比你也晚不了多少日子,我就得来回地跑、来回地忙。也怕叫媳妇说出什么不满的话来,敢说和恁闺女近了,和媳妇远了。可家里的人都说家里有你嫂和你姐都在近前,离医院也近,都是些老邻居也能帮上忙了。可你这里老的又不在跟前,邻居家又都不是很熟,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们就叫我安心在这里伺候你……”母亲虽这样说着,却已经是明显地坐卧不安了,一向追求完美的她,是不想叫人说出哪怕是一句闲话来,更不想叫当事人的媳妇有一个不好的脸色。
母亲和我去赶这当地的集,买东西却都是她掏钱。
离家较近的地方是一段铁路,只是铁路高高在上,脚下的路地势要低得多。回来的时候,眼看要离开铁路线往自己所在的胡同拐弯了,我却是走不动了,感到身子是那么沉!禁不住站住脚想休息一下再走。母亲在前面,一向走路很慢的她,却回过头来等着我,看见站住的我,她禁不住道:
“哎吆我的孩儿啊,这是又走不动了?唉——养儿不知娘受的苦,养女方知报娘的嗯啊!”母亲感慨道。
我只对母亲笑了笑。
预产期是9月8日,农历八月十四,可是过了一周了,还没有动静。在去医院做最后一次例行查体的时候,我对医生说出了我的担心:“已经超出了一周,俺又这么大了,还是头一胎。怎么办?”医生当然很干脆了:“那就马上办理住院手续。”
母亲杨冲和我都在紧张之中。其实,后来在一份资料中才发现离预产期提前三周和拖后三周都属于正常范围。可是为何医生不准确而明白地告知呢?
我一进了医院,母亲就在家做饭。她听我对门的后邻家“高门台家的”说,她医院妇产科有亲戚。母亲就一趟趟地往她家跑,求人家快点去帮忙。高门台的那家女主人,个子和我嫂子似的那么高,男人也是当兵转业的,同样在总厂下属企业混得不错。女主人也是专职主妇,住的房子在这个村子里是和书记家的最好,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影背墙是瓷砖磁瓦组成的鲜艳的花。影背墙的前面地上还有种的花,大大的花盆里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花。她在家除了三天两头洗床单洗窗帘,基本没别的事情。做饭是只有她丈夫在家时才做。而她丈夫又常常不在家吃饭。也许我和母亲以及杨冲都不会做事,不知道先送礼。母亲一趟趟地去,还是求不了结果来。那人只说:“不急!”
母亲想:“这不是恁家里的人呢!恁怎么会急呢?”母亲大约想起了她生我们时候的痛苦和艰难吧!因此那份担心不言而喻。
母亲在我那个黑咕隆咚的家里是为我做煎熬。我则在医院里是一直打着催生针。可是别人打催生针的结果是或者腰疼了,或者肚子疼了,而我则是久久没有反映,除了举着药瓶一次次跑厕所小解外。医生就一次次到我跟前:“肚子疼吧?”
我回答:“不疼。”
医生再问:“腰疼吧?”
我说:“不疼。”
医生说:“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已经是打了第三天了!人家打半天,打一天,一天半,最多打两天,就都生了,就你这里另一样!”
第三天的中午,我无意中往右侧窗子看去,杨冲正趴在窗子上往里看。按医院规定,这里是不允许男人来的。但显然他是挂着我吃饭,只见他向我举了举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碗,原来是从这医院食堂里给我下了一小碗肉末鸡蛋面条。正好被一个刚刚进来的护士看见了。她指挥杨冲从前门里过来,她很快走出去,把面条接了过来。杨冲又躲到一边去了。我开始多少才有一点腹部疼痛。
这时医生和护士们都在议论着双节发什么礼物?谁在这里值班?等等。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待产的准妈妈们当回事儿……
此刻窗子上的阳光告诉我,太阳已经偏西,傍晚很快也就来临,肚子疼才稍微有一点间歇性地加剧。两位医生还是护士?在为别人忙活完之后洗着手的空隙里,观察了一会我,并不十分确定地说;
“产钳术?”
另一个答:“胎头吸引。”
先前的那一个又说:“侧切?”
我听着这些从未听说过的专业名词,有些心惊胆战。毕竟从小身体好,除了幼年时跟母亲去城里,杜姨那次和别人一起给我打预防针,都没记得打过针。这“钳”与“切”之类的字眼是那么令人刺耳惊心。而更加关键的是,我只怕把孩子给伤害到了。于是我坚定地说:
“还是剖腹产吧!这样不会伤害到孩子!”
有一位医生说:“这个点都不在呢!哦,杨大夫说了,有事打电话找他就行。现在就去打电话!”
然后就开始给我紧急制订手术方案了。杨冲签了字,随后给我打上全麻的针药。就在打上针的时候,突然感到止不住地想用力了。一旁大约是个护士吧,极其不耐烦地说:“已经打上针了,还用的什么力呀?”我说:“止不住呢!”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在病房里了。母亲已经来了,就站在我的眼前。她看我醒来的那一刻,内心是久久担心后的舒缓,随即似乎是不易察觉的轻舒一口气了。随后母亲欣慰地看向就在我旁边的孩子。
杨冲对我说:“男孩。”
我说:“哦,你先看看手脚都全吧?”
他说:“已经看了,都有。”
我说:“那就好。”随后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看见头顶两侧,都有一个软软的“包”,母亲说:“那是生的时候㸧的。”随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腹部的刀口开始强烈地撕裂般地疼痛,令人难以忍受。杨冲故意引我笑,说:“原先说是生一个女孩儿就奖励一千二百元钱。现在生了个男孩,就不用奖励了吧!”他说过,他是盼望着要一个女孩的,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胎儿的性别,因为医院早已拒绝一切非医学鉴定胎儿性别的举动。所以也只有当孩子出生之后才知道是男是女。在孩子还没出生时他就说过:
“还是女孩好,星期六星期天了,给她穿上个花裙子,扎着小辫子,领她去逛逛公园多好!”
而我则是男孩女孩都喜欢,只要身体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退一万步讲,就是孩子哪里有不好,也要好好待他。只是那样的生活不可想象。而杨冲却是早就说过,要真是生个有毛病的孩子,直接舍掉就是!我的心为此寒凉过。也许男人与女人——父与母对孩子的态度是不能相比的呢!而好在现在看来孩子是没毛病,也暂时可以聊作内心的安慰。
然而尽管杨冲希望生个女孩,但是面对“凤毛麟角”和“鹤立鸡群”——听说二十多个孩子里,只有我们家的是男孩,杨冲在别人的羡慕里还是感到有一点点别样的骄傲和幸福的感觉的。
我的疼痛继续加剧,只好叫杨冲去叫护士来再打一针止疼针。我只有睡去。再醒来,又重复了一次,打针睡去。此刻孩子已被抱出去洗澡。
腹部的疼痛,我在努力坚持,慢慢咬牙忍受,一秒一秒地熬。当我再次醒来,给孩子第一次喂奶的时候,我终于做了真正意义上的妈妈。
三天过去,我慢慢开始下床轻微活动。每天上午九点半到十点左右,护士按时来抱着孩子去洗澡。其实,当护士只要一开始抱儿子,儿子就开始哇哇大哭,我在这里躺着,就能听到不远外洗澡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只有何时抱过来了再重新放在我跟前,他便立刻停止哭声。护士抱过孩子来以后就总是笑着说:“哈,这小孩儿真有意思,真是属猪的呢!满里边就数他的声音大!放这里了也不哭了,只要一上外抱他就开始哭。”
每次上外抱孩子的时候,杨冲都要跟到后面去看一看:“我得看着,别让她给换了去!从手术室刚一出来的时候,我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抱着孩子走得那么快,我就紧紧地跟在后面怕她给换了去!”
后来又进一步确定,儿子出生的这一天,自然生的和剖腹产一共有二十二个孩子,他却是唯一的男孩。
其实后来想一想,一切都是因为没有知识,更没有经验。从古至今,人们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一切顺其自然便好。所有担心和娇气都是多余,人为地破环自然规律,都会在后来并不遥远的岁月里得到不同程度的代价做偿还。
到第七天的时候出院。同病房的一个工作在农业银行的女子,她的女儿只比我儿子晚来二十多分钟。她是这所有产妇里边唯一一位被黑色轿车拉回家的,令人羡慕,虽然那车也是她丈夫借的别人的。我是由杨冲用他的那辆破自行车推着回家的。刚出医院那段路还行,越是接近家的那一段路,越是不平,路上一颠,伤口就会又一次撕裂疼痛一次。母亲抱着孩子在后面走着,杨冲想把我送回家后再来迎接母亲和孩子。回到家以后,我才知道,在医院的费用,母亲替我们交了七百二十元钱。
临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要按时给孩子喂奶。可是因为打过麻药的缘故,这一次喂奶的时间,我看的真真的,想记在脑子里,但是转眼就又记不清刚才的时间了,一点都再想不起来,几次下来,让人感到着急和痛苦,只有这一次看了时间时,赶紧用纸笔记下来。
母亲和杨冲商量,叫杨冲的嫂子或者侄女来照顾一下我,她要赶紧回家去看看是否我弟媳也要到时候了。
杨冲叫在这里放工具的老家里的人捎信。很快,杨冲的侄女来了,二十岁的她,做米饭半生不熟,炒菜,咸到没法吃。但我必须表示着友好,因为用人不易。三天后,母亲又返回来,却是正赶上一场并不小的秋雨。已年近七旬的母亲将一件上衣举在头上慌不迭地进屋来。道:
“那段路上还没看见天要下雨,这雨说来就又来了,还不小哩!”母亲的头上和身上已经淋透了,回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不停地往下淌着水。
母亲又告诉我:“恁兄弟媳妇还没觉病呢!我看还不到时候,干活那么溜,里里外外地不闲着,泼辣着呢!家里人都说叫我放心在这里伺候你……”
母亲来了,杨冲的侄女第二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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