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乡绅象选病退 小木匠顶替夺魁(一)
更新时间:2019-04-20 22:40:18 | 本章字数:4097
屈婉湘问:“首长,既然你们是民间象棋世家,你爷爷为什么要改名成戒棋呢?李三斤老人提到的日本鬼子入侵两年后的那场火灾是咋回事?”
诸葛南淼说:“说来话长……”
从葫芦洲市烂排湾码头拾级而上,沿着临江大道东行十余公里,途经曹家河镇十字街口交通大转盘,再转右向南行驶约九公里,就是鸭子湖镇。
鸭子湖镇北通曹家河镇,东与李家河镇接壤,南与郑家口镇、冯家口镇毗邻,西靠万顷鸭子湖与杨家桥镇遥遥相望。集镇建在一个明显高于四周平地和湖滩的山丘上,方圆大约一平方公里。
曹家河镇的十字路口,是曹家河镇形成以来的历代基层官府机关所在地。街道一纵一横交叉成十字状。以此,分为东西南北四条街道,各条街道长不过五百米。四条街道的走向从来没改变过,只是街道的宽度在变,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屋在变,街道路面的青石板在变。但西街坡度稍大,从十字街口开始,由高向低倾斜大约二十度,一直延伸到鸭子湖水埠码头。
民国时期的那年夏秋之交,长江流域和洞庭湖流域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死亡人数达十五万之众。
一天,小雨时下时停,傍晚时分雨停了。一艘木船悠悠地靠向曹家河镇西街水埠码头。
突然,从东南方向的湖面传来几声“嘭—嘭!呯—呯!”的枪声。
接着是一阵阵男人们打斗的“哎哟!哎呀!”惨叫声。
突如其来的枪声和惨叫声,惊醒了船舱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我怕!我怕!”小男孩和小女孩异口同声地惊叫道,分别扑向男青年和女青年的怀抱。
“屈老大,这是咋回事?”一个六十开外,身着长衫,头戴礼帽的教书先生,不解地问那个紫脸膛驾船大汉。
“没大事,争湖斗界经常发生的小事。这里已是曹行知先生的地盘,您就放心吧!”屈老大轻描淡写地说着,放下双桨,提着木船的锚缆,一个箭步跳上了湖岸。又熟练地将锚缆顶端的三爪铁锚扎进湖坡地。
“先生,请上岸!”
教书先生左手拿着一把收拢的油纸伞,右手提着一只大藤箱,在屈老大的搀扶下,第一个登上了湖岸。
屈老大接过男青年的两个大木箱子放在岸边,又分别将男青年、女青年、两个孩子扶上岸。
紫脸膛屈老大驾船离去。
教书先生回过头,近望夜雾茫茫的鸭子湖,远眺九曲回肠的松采河,极目烟波浩渺的洞庭水。双膝落地跪拜道:“诸葛家族的列祖列宗们,晚辈终于归乡啦!”
教书先生起身,领着子孙,踏着泥泞满地的青石板路,向曹家河镇十字街口曹府走去……
西街有三分之一是青石板路,刚从洪水淹没中露出不久。石板路上,沾满着沉淀的黄色泥浆。街道两旁,湖草盖顶、泥巴涂抹的壁子上,留有半截被洪水浸泡的渍痕,鼻涕虫、旱蜗牛、水蚂蝗四处攀爬。
沿街的住户,已开始掌灯。居民们借助昏暗的油灯,正在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清扫屋内屋外的泥水。
“爹,就近找一户人家落脚吧?!”青年男子肩挑两个大木箱,显得十分吃力。他已驻足,望着西街左边一座木制结构的三层吊脚楼,征求走在前面的教书先生的意见。
“爷爷,肚子饿了!”小女孩也在请求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左右瞧瞧,见街道两边全是水渍浸蚀的泥巴壁子草屋,未出声。
教书先生又回头环顾一眼跟在身后的家眷。仍不出声,继续向前走。
大约向前走了五分钟。教书先生在十字街口驻足。他环顾四周的建筑物:东街头,坐东朝西的是镇公所;西街头,坐西朝东的是王杏林诊所;南街头,坐南朝北的是镇小学;北街头,坐北朝南的是一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兽纹响铃,庄严气派的大宅子。
那气派的大宅子鹤立鸡群,人工錾凿的石台阶、石门槛、石门柱、石狮子显得十分威严。铁打铜包的虎头锁扣,钉在厚重的两扇大木门上。大木门紧闭,门楣上方的麻条石上,有阳刻的“曹府”两个颜体大字。教书先生正欲上前敲门,随着几声狗吠,厚重的大木门“吱哼……吱哼”打开了。借助屋内闪亮的一盏高吊煤油帽子灯,只见一位短腿大脚,走起路来像鸭子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鸭子湖的人们习惯叫他大脚。
“请问,曹行知老先生在家吗?”教书先生问。
“先生有何贵干?”大脚说。
“我是从岳阳来的诸葛开枰。”教书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大脚男人。
大脚接过信件进屋不一会儿出来:“诸葛先生请进,我家老爷已在客厅恭候。”
这是一座前三、中五、后七,三庭十五间正房,八间厢房的深宅大院。
入前庭,正中一间是过道,东西两边各一间正房是十二个家丁的集体居室。东西两侧四间厢房分别是粮食、渔具、农具仓库。
第一重天井里,摆放着两口大瓦缸。每个瓦缸盛着大半缸水,缸底淤泥隐约可见,有几条野生小鲫鱼蹿上蹿下,时而逗动水面漂浮的植物。左边一口大瓦缸里是几株含苞待放的睡莲;右边一口大瓦缸里是几团勃勃生机的菱角叶。
来到中庭,豁然开朗。正中是一间百余平方米的大厅堂,一盏高吊的煤气灯,将厅堂照得透亮。厅堂正面墙上悬挂的中堂,是一幅彩绘画卷,画面上描绘的是浪里白条张顺口衔刀剑、击毁水闸的故事。绘画两侧的对联是:雪浪如山汝能白跳;愿随忠魂来驾怒潮。厅堂正面靠墙边,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紫檀木条案,条案上供奉着香烛、水果、包子点心之类的祀品。离条案前三尺的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左右各摆放一张大号紫檀木太师椅。大厅东西两侧,各摆放四张黄花梨木中号太师椅。整个大厅是清一色的明式红木家具。大厅东西各有四间正房,东边里头有两间分别是大公子曹立乾的卧室和书房,但长期空着;东边紧靠客厅两间分别是曹行知夫妻的卧室和书房,老夫人去世多年;西边里头两间分别是次子曹立坤夫妻的卧室和书房,西边紧靠客厅两间分别是曹立坤双胞胎女儿曹艳荷和曹香菱的闺房。
诸葛开枰正在细细品味曹府内的陈设。一位六十开外、笑容谦和、圆圆的脸、寸板头、后脑勺平直、两眼炯炯有神、浓浓的眉毛像两把刷子的老先生,从东边的书房中拱手迎了出来。
“诸葛开枰先生,有失远迎,抱歉!”老者说着,请诸葛全家人分别入座两侧的太师椅,连忙使唤佣人上茶。
诸葛开枰见眼前的曹行知老先生身体微胖,但不失刚健。他上穿深色圆形寿字图案花纹丝绸短褂,下穿黄色马裤,脚登一双圆口布鞋。无不透出一股儒雅之风,没有半点湖霸鱼匪之气。
“哪里!哪里!诸某一家大小五口回到家乡,还要仰仗曹老先生关照。”诸葛开枰说。然后,又向曹行知先生介绍了随行的儿子诸葛智弈、儿媳诸葛黄氏、孙子诸葛宏宇、孙女诸葛金凤。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其实,反映的就是人们那种恋乡思乡的情愫和落叶归根的夙愿。”
“不错,我也不知道诸葛家从哪一代开始漂流异乡,又是哪一代开始嘱咐后人要返回家乡的。总之,在我这一代终于回来了,也了却了祖先们的一片苦心。”
曹行知和诸葛开枰说话间,两个小女孩走进了大厅。
“爷爷,爷爷,我们放学了,啥时候开饭呀?”
两个女孩大约六岁,身高、相貌、穿着打扮一模一样。两个小姑娘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子。看上去,那女子大约二十三岁左右。
“快要开饭了,我差点忘记,荷菱啊!你叫厨房多加几个菜,诸葛先生全家人沿途舟船颠簸,想必也饿了。”曹行知支配刚进来的那个女子说。接着,又向诸葛开枰全家人介绍:“这是我儿媳李荷菱,她在南街小学教孩子们算术课。”
李荷菱微笑着,向诸葛开枰一家人点头致意,急忙去了厨房。
“不必麻烦,我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可以了。”
“不必客气,乾儿在温州师范求学期间,给诸葛先生添的麻烦够多了。”
“哪里!哪里!其实,乾公子帮助我更多。他是一个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青年才俊,弃文从戎定能干一番报效国家的大事业。”
“唉!他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他要从军,只能遂他的愿啦。其实,报效国家的方式也不仅仅是从军嘛!”
“爷爷,我和妹妹长大了,也要像曹立乾大伯一样当国军。”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女孩子当啥兵?”曹行知说,“诸葛先生,不好意思,我这个艳荷大孙女有点淘气。”
“曹老先生过于讲究礼节了,没关系的,孩子们随天性更好。”
“艳荷、香菱,不要打扰大人们说话,带那个哥哥和妹妹来后花园玩。”李荷菱在后花园叫唤两个女儿。
四个孩子手牵手去到了后花园。
“爹!爹!鸭子湖那个司马耀祖又带着一帮人来捣乱了,砸烂了我们两条渔划子,还打伤几个看湖的兄弟。”一个两腿裤管沾满泥巴,斜挎散弹猎枪,右手提着两只野鸭子的年轻汉子,显得有点狼狈地走进大厅。
“坤儿,这些经常发生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有话慢慢说,一切待腊八节那天解决。有客人在,连一点礼貌都没了?”
诸葛开枰听到坤儿二字,已明白走进大厅的汉子就是曹行知的二公子曹立坤。他在温州师范任教时,曾听到学生曹立乾多次提及此人。
“这位是——?”曹立坤望着诸葛开枰不知如何称呼。
“这就是你哥的老师诸葛开枰先生。”
“啊!原来是诸葛老师,早听我哥说,您是威震吴头蜀尾,名响荆楚大地的象棋高手。在下佩服!有空我要向您好好学习,还要拜您为师哩!”
“曹公子过奖了,岂敢!岂敢!那是穷教书匠的雕虫小技,浅尝辄止,不足挂齿。”
“老爷,可以开饭了。”大脚男人进来请大家到后庭进餐。
进入后庭,是一个大花园,过了花园是正七间房屋。东西两头各有一间集体宿舍,分别住有12个家丁。正中间第一间是厨房,第二间是厨工住房,第三间是餐厅,第四间、第五间是仓库。东西两侧的厢房各有两间,东边的两间是客房,西边的两间有一间客房,还有一间是佣人房。
吃罢晚饭,洗漱完毕。诸葛一家五口人,分别居住在后庭东西两侧厢房里。诸葛智弈和他的儿子诸葛宏宇共住一间;诸葛黄氏和她的闺女诸葛金凤共住一间;诸葛开枰住西边邻北街一间。
大约零点时分,诸葛开枰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于是,他起身点亮煤油灯,打开大藤箱,摸了摸那长筒卷纸,又翻了翻那本用小楷毛笔书写的棋谱。最后,从箱底拿出一个尺余见方的金丝绒包裹,还有一块紫红色的木制象棋盘。
他慢慢解开金丝绒布料,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特殊香气扑面而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只光滑的紫色虎斑纹棋奁呈现在眼前,虎斑纹相间处闪耀着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他慢慢抽开棋奁上盖,里面叠码着三十二颗紫色略带红黄的木制象棋子,上红下黑,帅将车马相(象)士炮兵卒依次排列。他触摸了一会儿红炮,这是他多年来晚上睡觉之前的一个习惯性动作。突然,一黑影在靠北街的窗前晃动。
“谁?”诸葛开枰呵斥一声,迅捷关上藤箱,吹灭了煤油灯。
“吠吠!吠吠!”前大门传来几声狗叫。
“先生有事吗?”值夜的家丁闻声赶到。那黑影早已一闪即逝。
“没事,抱歉!我刚才说梦话。”诸葛开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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