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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老乡绅象选病退  小木匠顶替夺魁(三)

更新时间:2019-04-20 22:40:20 | 本章字数:5003

    当年腊八节,是鸭子湖周边曹家河、李家河、鸭子湖、郑家口、冯家口等五镇一年一度的执湖会长选举日。执湖会长的确定,沿袭了从清朝以来整整二百九十年的“象选”传统方式。

    “象选”就是通过举行象棋团体比赛,采用大循环淘汰制积分办法决定执湖会长人选。

    各镇可组成15名棋手参加,每个棋手之间只允许下一盘棋。赢者记1分,输者记0分,和棋各记0.5分。

    每盘棋的限时是一炷香燃尽为止。最后以总分多少来决定其中一个镇的代表担任下一年的执湖会长。担任执湖会长那一个镇的全体民众,可享受一年免缴湖泊捕鱼、捞虾、挖藕、采莲、摘菱、割苇等湖泊保护税。执湖会长个人,可享受其他四个镇每年上缴湖泊税款总额5%的提成报酬。

    执湖会长不受届满限制,可以连选连任,只要你每年能拿到象棋比赛冠军即可。这也是鸭子湖地区象棋文化源远流长、象棋普及广、棋艺水平高的根本原因。然而,参加象选的人,必须是当年已在葫芦洲县注册登记的该镇居民。获得执湖会长资格,也可以禅让别人做会长,但只能让给本镇人。不过,这一肥得流油的位置谁也不愿意让给别人。

    如果比赛结果出现两个镇的得分相等,是不可能按照当今的象棋比赛规则比小分定输赢的,必须重新通过加赛三局棋决胜负。

    为确保最后决赛不出现偶然性,采取的是三局二胜制。每一局棋的限时延长到两炷香燃尽为止。既然是团体比赛,也就可以随时换人。因为未换人方的棋手精力已耗损较大,为公平起见,要求换人一方的新棋手,必须喝完一坛两斤装的葫芦仙高粱酒,方可有资格参赛。

    为确保参赛者的棋艺水平正常发挥,按照当地的酒文化,也允许酒量小的棋手找另一个不下棋的人代喝酒。但是,代酒者不能醉,他如果在棋未下完之前醉了,替补上去的棋手即便赢了棋局,成绩也要作废。代酒者不受户籍限制,只要他愿意喝、能够喝、喝不醉就是英雄。因此,象选又增加了一个附加的酒助项目。这就是鸭子湖地区斗酒文化经久不衰的缘故。

    早在腊八节的前三天,五个镇参加象选的团队,共有75名棋手连续预赛了两天。最后的结果,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是鸭子湖镇团队连续三年卫冕之后,第一次遭遇拦路虎。

    开明乡绅曹行知领军的曹家河队,获23.5分。

    湖霸司马光宗领军的鸭子湖队,同样获得23.5分。

    巧合的是,连曹行知和司马光宗这两个种子选手的个人积分也一模一样,都是17分。

    如果按照当今的比赛规则比小分的话,曹家河团队已败北,两个团队就没必要再加赛三局棋了。

    具体情况是这样:从鸭子湖团队15名棋手参赛纪录查看,比曹家河团队少一个“三怕”记录。也就是说另一个镇的团队中,有一名棋手赢过曹行知一局,但这个棋手却输给了司马光宗一局。所以,按照当时的规矩,小分不算数,必须重新加赛三局棋和酒助决雌雄。

    第三天,决赛同样安排在鸭子湖正中的水面楚河汉界上进行。

    棋台是由六条渔划子捆绑组成的。棋台船上只允许容纳五个人,其中两名决赛棋手、两名裁判人员、一名县府派来的税官当公证员。

    棋台船四周三丈开外,分别是五个镇的拉拉队各五条渔划子,每条渔划子上都有手持散弹猎枪的壮汉助阵,好像随时有可能发生火并事件一样。

    这一天,虽然已是雪后天晴的第三天,但薄薄的冰层还未彻底融化,三级以上的砭骨寒风,还是像荆棘条抽打着人们的脸颊,渔划子不停地摇晃着。

    决赛进行了两局,花费了大约六小时,双方各胜一局,太阳已经偏西,刺眼的阳光直射曹行知的双眼。

    就在司马光宗即将执红先行,对弈最后一局的关键时刻,裁判员正准备点燃红黑双方计时的檀香宣布比赛开始。

    曹行知老先生突然感觉胃部翻江倒海,抑制不住将早餐未消化的食物呕吐出来,他眼前发黑,头晕眼花……

    曹行知伸手示意裁判员暂停,请求换人。

    按规定,暂停六分之一支燃香的时间内必须有棋手替补。每支燃香大约90分钟,也就是15分钟时限以内。

    曹行知次子曹立坤左看看,右瞧瞧,在自己的五条渔划子上,找不出一个能够跟司马光宗抗衡的棋手。因为下棋不同于打架,也不同于玩纸牌或麻将可以出老千。双方棋手的水平悬殊太大,是没机会取胜的。所以司马团队认为夺冠志在必得,顷刻间,司马光宗的儿子司马耀祖开始煽动随身的助阵队伍起哄了。

    “没对手,就干脆认输吧!省得费神费事输了棋还要丢面子。”

    “执湖会长非我们司马家人连任了!”

    “曹家河镇的领军人物是后继无人了!”

    曹行知听到那阵阵起哄声,心如刀戳。他并不是在乎夺取执湖会长能为自己赚多少钱财。他想到的是执湖会长继续让司马光宗当下去,其他四个镇的十二万民众还要遭受一年多的勒索和盘剥。这三年来,司马光宗担任执湖会长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老百姓苦不堪言。特别是洪涝大灾之年,多少百姓都是靠湖吃湖过日子的。否则,就会流落他乡,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司马光宗当执湖会长的第一年。其他各镇的老百姓都积满了怨恨,郑家口和冯家口两镇,特意从陆城县迁入了一名姓屈的象棋高手,准备在当年的腊八节象选中一举拿下司马光宗的执湖会长位置。可是,象选还未开始,那名外地迁入的屈姓棋手,却被司马耀祖带领一帮手持散弹猎枪的打手赶跑了……

    “那姓屈的棋手是不是我的太爷爷屈安发?”屈婉湘突然打断诸葛南淼的话问道。

    “正是,那一次我的老爷子不是讲过了吗?你不要打岔,让我继续讲完。”

    满脸红光、满嘴络腮胡子的司马光宗,望着曹行知的痛苦状,皮笑肉不笑地说:“曹兄,还好吧?!眼看你明年当会长的梦想又变成鸭子湖的水泡泡了哟!”

    限时燃香大约还剩三分钟的时间。裁判员和县府税官公证员小声耳语几句,正要宣布比赛进入倒计时。曹行知努力振作精神大声说:“开局!”

    “曹老爷,且慢!”紫脸膛屈老大说着,将一条渔划子慢悠悠地靠近了棋台船……

    “哇噻!我的叔伯太爷爷屈老大也会下棋!”屈婉湘惊奇地问。

    “我口渴,不想讲这个故事了。”诸葛南淼故意卖关子说。

    “我去给你买一瓶可口可乐,你继续讲完行吗?”

    诸葛南淼笑一笑,没有表态。当屈婉湘买来一瓶可口可乐,诸葛南淼喝了几口说:“你的叔伯太爷爷屈老大是驾船的高手,不会下棋。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象棋高手是谁呢?请听我细细道来。”

    只见渔划子上有一个不胖不瘦、非文非武的年轻男子跃上了棋台船。

    “你是谁?”司马光宗大声质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我是曹家河镇的居民,就有资格接替曹老先生下这盘棋。”年轻男子一边说,一边向公证员和裁判员出示了随身带来的户籍簿。

    “诸葛智弈先生是本镇南街‘木子李木器社’的师傅,身份合法,具有参加象选执湖会长资格。”裁判员甲说。

    这时,曹行知老先生用信任的目光向诸葛智弈点头致意。同时,曹行知老先生又向紫脸膛屈老大示意:他要让出比赛坐位。屈老大心领神会,很快将曹行知老先生扶上渔划子送走了。

    “呵呵,原来是一个小木匠。”司马光宗不屑地说。

    “正是,小生今天前来向司马老先生讨教一局。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酒助——!”裁判员甲拖长声音宣布。

    接着,裁判员乙连忙将早已备好的一坛葫芦仙高粱酒拿到了诸葛智弈面前。

    诸葛智弈不知所措,顿时怔住了。因为他一不知酒助是啥规矩;二不胜酒力,他的酒量是一两不醉,二两飘摇,三两必倒。

    裁判员甲明白了诸葛智弈的疑惑,马上向他说明了酒助的规则。

    诸葛智弈看到那一坛足有两斤装的葫芦仙高粱酒,后悔自己没有完全弄清楚象选执湖会长的规则之前,竟然冒冒失失地闯入了赛场。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思忖着:他出生象棋世家,正因为他的到来,让曹行知老先生看到了希望。所以,曹行知先生才放弃比赛机会退场而去。他如果就此打退堂鼓放弃比赛,再换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就得拱手将执湖会长的位置让给司马光宗。那岂不是既要损害曹行知老先生一家人的经济利益,又要殃及曹家河、李家河、郑家口、冯家口等四个镇的十二万民众继续受苦一年吗?他如果喝下那一坛葫芦仙高粱酒,莫说下棋了,恐怕有可能醉死在这湖中喂王八。四个月前,诸葛全家五口人从岳阳逃荒回到曹家河镇定居,是曹行知先生给了他们居身的住处和挣钱养家的活路。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噢!诸葛智弈决定拼命一搏。当他捧起酒坛子,拔掉坛塞,张开嘴,皱起眉头猛喝了一口高粱酒,正准备再喝下第二口酒的时候,洪钟般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日姐姐的,智弈贤侄住手!让我来代你喝掉这坛酒。”声未到,人先到。只见从湖面李家河镇助威团队中漂来了一只渔划子,一个红脸大汉拔腿从渔划子跃上了棋台船。此人正是南街“葫芦仙糟坊”和“木子李木器社”的老板、葫芦洲县的酒圣李三斤。

    李三斤接过酒坛,仰起头,张开嘴,“咕哝咕哝咕哝”一口气喝完了高粱酒。他将酒坛子底朝天高高举起,身体旋转三百六十度,向大家示意酒坛子空空了。然后,退到公证员席旁,用右手擤了一把鼻涕,又在肥厚的棉裤上擦了擦手指,再解开他的棉裤大围腰,掏出一把米面臜辣椒和两个腌蒜头吃起来,耐心等待这一局棋下完,候听公证员检验他是否醉酒的结果。

    “好!好!海量,厉害!”五个镇的助阵团队齐声赞叹。

    “开赛!”裁判员甲宣布。

    “稍候,请允许我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行吗?”诸葛智弈向裁判员甲申请道。

    “智弈先生请讲无妨。”裁判员甲说。

    “司马老前辈,小生久闻您的大名,您是威震葫芦洲县十乡五镇、以及松采县、陆城县的象棋屏风马高手。我今天是来向您讨教的,只要您老用起马局开局,我愿意闭目奉陪您玩一局如何?”诸葛智弈可能有点醉意,竟然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令在场的裁判员、公证员和所有助阵团队的其他人员目瞪口呆,啧啧咋舌。特别是曹家河镇曹立坤的助阵队伍,都暗地里替他捏着一把汗。

    “哈哈!狮子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一个拿锯子和斧头的小木匠,原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噢!”司马光宗窃喜至极,听到眼前的对手一席话,已明白胜券在握。

    司马光宗想,下棋如打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也。我炮头司马的杀手锏是斗顺炮,这小子连我擅长啥样的开局都不知,竟然叫阵以闭目棋对弈,难道小木匠真的有啥鸡巴绝招不成?

    “口说不为凭,伸手见高低。哈哈,想必司马老前辈也会怯场?为啥不出招?”

    “笑话!看我怎样收拾你,请裁判员燃香计时。”司马光宗愤愤应诺道。

    “慢!我还有一个要求,如果今天我输了,这个会长位置自然是司马老前辈的。另外,我从此不再参与葫芦洲县的棋事。假如司马老前辈输了,他五年内不得参与执湖会长的象选。”诸葛智弈又向裁判员甲申请道。

    这事史无前例,主裁判员甲不敢表态,面有难色地望着司马光宗。

    “爽快!我都应诺你。我要求今天的比赛立据画押。”司马光宗得意地说,他想把证据做足做铁。

    “要得!要得!”四周的助阵团队齐声响应。特别是鸭子湖镇司马耀祖那五条渔划子上的吆喝声,犹如催征战鼓紧迫。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诸葛智弈爽快地应道。

    “同意!”主裁判员甲表态道。

    裁判员乙急忙拿来记分的小楷毛笔和白纸,唰唰写完字据,交给公证员过目认可。对弈双方分别签字画了押。

    “现在开局!请诸葛智弈先生转身闭目。”裁判员甲大声宣布,裁判员乙点燃了计时檀香。

    诸葛智弈一百八十度转过身去,用背对着象棋盘。他低下头颅,紧闭双目,两手掌支撑起脸庞,集中精力,竖起耳朵,打开了大脑的记忆闸门。不多不少的葫芦仙高粱酒开始发挥作用,大脑里一副象棋盘清晰可见,他的思路格外灵敏。

    没想到的是,司马光宗开局先行的第一步棋,不是起马局,而是二路红炮平中立起了当头炮。裁判员立即报出:“红方,炮二平五。”

    “呀!看来司马老先生是一个不守信用之人喽!”

    “兵不厌诈,我立的字据又没写明非要用起马局开棋。”

    “好的,我就投其司马老先生所好,学一学新招吧!”

    诸葛智弈特别提高声调报出自己要行的棋路:“黑方,炮8进1。”

    其实,司马光宗的当头炮开局,正是诸葛智弈所希望的开局。

    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他真不愧为智弈。他早知道司马光宗的狠招就是斗炮局,而并不是屏风马局。他是故意声东击西,让司马光宗出狠招对付自己的。因为之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许多专门对付擅长立中炮先行棋手的棋谱。

    接着,司马光宗马二进三,诸葛智弈回应炮2平8,构成了两炮上下堆垒在8路的棋形。这是一种专门破当头炮的冷僻布阵战术左叠炮。

    虽然司马光宗读过一些棋谱,只是没有深究,但从来没见过叠炮布局。一会儿乱了阵脚,加之求胜心切,更容易随手出昏招。不到二十一回合,司马光宗在凛冽的北风中,红脸变成了流大汗的白脸,络腮胡子不停地抖动,最后惨败而输。

    话说诸葛智弈不负众望,接替曹行知老先生战败司马光宗夺取了执湖会长之位。众人一片议论纷纷:“一个江湖老手,竟然被一个不出名的小木匠闭着眼睛斩杀。”

    此议论让司马光宗颜面丢尽,无地自容。也从此对诸葛一家人怀恨在心。诸葛智弈却被老父诸葛开枰训斥一通:“知恩图报善行乃是义举,介入江湖之争却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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