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英拎着两袋奶粉随高五奶去往冯桂花家，一路上母女俩说这说那，竟管天热，二人的步子都很轻快，不觉得走了二里多路。到了冯桂花家门口，只见门紧关着，上去推时“咣当咣当”推不开，原来是门闩了。里面孩子“哇哇”地哭，却听不到桂花的动静。既是门闩了，又听不到桂花的动静，二人的心紧缩起来。高五奶慌忙去村北头叫来胖三嫂。三人找来杠子“砰砰砰”地把门打开了。只见桂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口出粗气，面色紫红；两个光屁股孩子里一个外一个“哇哇”地哭叫，泪水和汗水混和在一起，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高五奶伸手试试桂花的额头，滚烫炙手，叫她不理，知是患了重病。高五奶叫田英打手机要乡卫生院来急救车，田英连打两遍终于接通了。高五奶在一旁说：“就说湖西高五奶说的，叫方院长亲自来。”田英照五奶的话说与对方，挂了手机。

    高五奶对胖三嫂说：“快去烧锅热水给桂花洗澡穿衣裳，这赤身裸体的，人家来了像个啥？”　　胖三嫂转身脚不点地地去了厨房。

    高五奶对田英说：“你去箱子里扒扒找身衣裳来。”

    田英在屋角里找到一只红漆箱子，打开后翻来翻去没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叹着气摇着头拿出一条半旧的黑裤子和一件半旧的月白色衬衣，高五奶见了叹口气说：“这桂花真可怜，嫁了这个不成气的男人。”

    “明天把我那衣服拿两件给她。”

    胖三嫂端来一盆热水，找来找去找来一条只剩大半截的毛巾。

    高五奶动手给桂花洗脸擦了身子，田英给她穿了衣裤。这时桂花昏迷不醒，毫无知觉。　　方院长带着医生护士掂着单架来了。

    高五奶迎了出来，对着方院长笑着说：“方院长，你真的亲自来了？”　　方院长笑着说：“不亲自来能行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五奶呀！如果得罪了，再来这里就没饭场了，吃不到‘老母猪打泥’了。”　　大家七手八脚给桂花抬上单架。

    方院长说：“家属呢？”

    “她家男的打工走了。我去吧。”田英说。

    医生和护士两个抬着单架很是吃力，方院长和田英上去四人一人抓住一个单架头，抬了三里多地，才来到停在村路上的急救车旁。当田英上了车时，浑身上下的衣服已是湿淋淋的了。

    冯桂花被单架抬走以后，高五奶叫胖三嫂去烧开水给孩子冲奶粉，自己给两个孩子洗了洗，找来小肚兜给孩子带上。胖三嫂提来热水瓶和一把破瓷缸子、一把塑料小勺。高五奶亲手化奶粉一递一勺地喂那两个孩子。孩子不哭了，朝着高五奶笑哩。高五奶分别把孩子放进两个摇篮，坐在旁边哼哼着儿歌，两手不停地晃动着摇篮，孩子睡着了。

    高五奶挪把椅子叫胖三嫂坐在身旁，笑着说：“刚才他们来以前，俺忘了跟你说。”　　“说啥呢？”胖三嫂问。

    “瞧你那奶头大的跟土壶样，也不穿奶罩子，胸脯上的扣子都抻开了，晃荡晃荡的，人家男人们见了像个啥？”

    胖三嫂笑着说：“当时只顾着急了，没注意。”

    “你还年轻，咋不买奶罩子呢？”

    “进城也买过，通街找不着这大的。”

    “赶明俺给你缝一个。”

    胖三嫂笑着说：“那先谢谢五奶。”

    “芝麻粒大的事都去谢，那不外道人吗？”高五奶说，“他三嫂，其实你人也不错，对人热心肠，就是那张破嘴，就不能改一改么？再就是不爱收拾自己，总是邋邋遢遢的——大娘嘴直你莫不爱。真要是都能改了，你就是个十全的女人了。”

    胖三嫂低头不语。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过真要下决心改，也是能改掉的。”

    “五奶说的对，”胖三嫂说，“俺往后慢慢改。”

    冯桂花抬下急救车后，田英拿钱为她办了住院手续。经过检查，医生告诉田英，她被确诊为伤寒病。护士迅速将她推进病房，挂上了吊瓶。田英打开手机要通了铁柱，要他马上给淑芬打电话叫她带上换洗衣服，跟铁柱一起过来。约莫过了四十分钟，铁柱满头大汗地骑摩托车把孙淑芬带来了。他俩刚坐下，护士方云来换吊瓶，入眼看见铁柱，惊奇地说：“老铁，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来看病人的。”铁柱看着方云，“老同学，你在这里工作呀？”

    “怎么，这个工作不好吗？”

    铁柱笑着说：“救死扶伤，受人尊重，谁敢说不好了？”

    “这个病人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幸亏抢救及时，不然就有生命危险。”方云说。

    “那就请你多关照了。”

    “护理病人是我的职责，你放心吧！”

    方云走后，田英说：“你这位同学还是很敬业的，一会跑了好几趟。”

    孙淑芬说：“如今工作难找，有了一份工作就要珍惜它。”　　田英笑着说：“淑芬，在那里干了这几天，你觉得怎么样？我感到是委屈你了。”

    孙淑芬笑着说：“我不感到委屈，而感到责任重大，干好了就是为咱新农村建设出了力，同样被社会承认。”　　“这话说的对。当初就有人问我为什么老泡在农村里不走，我就是像你这样回答的。”

    这时，冯桂花身子动了动，田英伸手试试她的额头——烧退了。铁柱和孙淑芬也围了过来。不一会，冯桂花睁开了眼睛，问：“田姐，俺怎么来到这里？”田英把前后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冯桂花流着泪抽抽泣泣地说：“是五奶你们救了我。”田英掏出手帕给她擦干眼泪，安慰她不要着急，安心养病。冯桂花说饿了，孙淑芬跑到镇子里给她买了一碗面条。她边吃边流泪，一碗面条都是和着泪水下肚的。

    田英忽然想起要给她丈夫张二元打电话，就问桂花有无丈夫的电话号码。桂花摇了摇头。铁柱说：“我有。”田英正掏手机，铁柱已打开手机要了过去。接通了，铁柱对着手机说“喂，是二元吗？……我是老铁呀！……好哇好哇，大家都好哇，……我现在回来了，正在村里干着哩。……我说二元哪，你家桂花正在住院，是伤寒病，现在已脱离了危险，……哦，是我娘跟我姐去你家碰巧发现的，……现在那些话都不说了，你赶紧回家来。……什么？回不来？是咋回事？……怎么？连饭吃都没有了？……怎么？手续不全要罚款，老板跑了？……你等等，你等等。”

    “姐，你看怎么办？”

    “问他那有湖西多少人，汇款汇到什么地方？”

    铁柱对着手机说：“喂，二元吗？……你们那有咱湖西多少人？……一共是七个人？款汇到啥地方？……没地址？……你等等，你等等……”

    “姐，他说没地址。”

    “就说你去接他，叫他们等着。”

    铁柱对着手机说：“你们等着吧，我去接你们。”

    “二元他们真倒霉，”田英说，“偏偏碰上这样的老板，半年的辛苦钱打水漂了。”

    “我在无锡的时候，经常听说这样的事。”

    “现在就是没人手，他们回来了好。”

    “需要带多少钱？”

    “他们的路费一人三百足了，”田英说，“我想让你先去一下上海，考察一下制茶设备、冷藏设备和冷冻汽车。这样你酌量着多带点路费。”

    “好，我把工作安排安排就去。”

    冯桂花听了高兴地笑了。

    田英对冯桂花说：“你听见了吧？你家二元不几天就回来了，你安心治病，这里有淑芬陪你，有什么事可跟她说。”

    田英坐在铁柱骑的摩托后面，临走时拍着铁柱的肩膀说：“老弟，骑慢点，你老姐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