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栋早晨起来去村外打太极拳，动作娴熟优美，两个女人端着饭碗看着好奇，一边“吱吱”的喝着稀饭，一边悄悄叽咕。陈家栋旁若无人，专心致志的打拳。田英走到他身边说：“家栋，现在七点多了，回去刷牙洗脸吧。”

    “好好，这就回。”陈家栋说着话还在做动作，一直坚持把那套拳做完。

    回家的路上，二人亲亲热热地边说边走。

    “现在不提倡晨练，说是早晨的空气中含有二氧化碳，对健康不利，主张太阳出来后活动。”田英说。

    “我也听到专家们说过，可我这是多年的习惯，一时改不了。”

    田英笑着说：“将来我帮你改。”

    陈家栋望着田英笑着说：“将来不用你帮我自然就改了，再说到时就是你想帮也不帮了。”

    “那是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你真的不懂么？”陈家栋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我都贪恋那温馨的热被窝。”

    田英斜了他一眼，说：“你真逗！”

    陈家栋回到房里见牙刷上挤有牙膏，盆子里舀有热水，心想：还是有老婆好，比单身过日子强多了。他很快洗漱完毕走进堂屋。田英正在低头吃稀饭，而给陈家栋端来的是一碗鸡蛋汤面，旁边还放了一碟辣椒酱。他端起碗吃得很香，内心感激田英的体贴关怀，心里说：“是自己选对了，没看走眼。”丫丫手里拿个鸭蛋走了进来，撒娇地说：“妈妈，快给我剥剥，门外同学等着我呢！”

    田英一边剥鸭蛋一边说：“傻丫丫，这是咸鸭蛋，咋又拿在路上吃呀？”

    丫丫娇声娇气地说：“我爱嘛，咸咸的香香的可好吃啦！”

    “好，给吃！”田英把咸蛋递到丫丫手里，“去让姥姥给你瓶里装上开水。”

    丫丫走后，田英去房里拿出包往肩上一挎，站在廊檐上漱完口，转身对陈家栋说：“家栋，今天我去种茶大户林春旺作坊看看，大约晚上回来，又不能陪你了，你还是随便走走看看吧。”

    “你去忙吧，今天我想看看书。”

    高五奶腰系围裙手拿葫芦瓢走来，沉着脸说：“咋啦？又要到哪去呀？”

    “娘，我去看看林春旺他们的茶叶生产情况，再征求一下他们对办茶叶生产合作社的意见。”

    “俺也是瞎操心，你这样总是忙的不落屋，也不想想家栋冷清不冷清？”说着扭身气咕咕地走了。

    陈家栋笑着说：“去吧，还是以工作为重。”

    田英走后，陈家栋拿本书来到院里葡萄架下，在石桌边的小凳上坐下，眼前绿荫冉冉，使他的心情一下舒畅起来。他喝了几口茶，打开书翻了几页，又丢开换了一本，正在细看，一只鸡婆带着十余只鸡仔叽叽叽的来到身边，他颇有兴趣的看了它们几眼，那鸡婆为了保护它的子女们，“咯哒”两声带着鸡仔走了。这时候，外面传来说话声，抬头一看是两个女人，一个稍矮的牵着个约有三、四岁的女孩；一个稍高的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孩，老远都喊着“五奶五奶”。高五奶正在猪圈喂猪，大约是没听见而没有答理，那黄狗就“汪汪汪”狂吠起来，高五奶这才由猪圈里走出来，见了她俩一边拿棍打狗，一边亲切地招呼她俩进来，和蔼地说：“快进来，狗不咬人。”

    二人牵着孩子抱着孩子走进篱笆门。

    矮女人说：“五奶，俺表姨嫁女，今个去她家赶礼，想把狗妮子交给你带一天。”

    高女人说：“五奶，今个俺还上山去摘茶，这山娃子还得交给你。”

    高五奶一边接过那抱着的孩子，一边笑呵呵地说：“好哇好哇，玉兰呀，俺就是你们的托儿所啊！”

    矮女人把女孩交给五奶后急匆匆地走了。玉兰放下手里的竹筐，复又去抱那孩子，说：“再喂一口吧。”高五奶又只得把孩子交给她，只见她顺势坐在陈家栋对面的小凳上，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就“呼啦”一下把衣襟址开，露出肚皮和奶子。高五奶急得连连丢眼色，不知是她没看见呢，还是看见了不理，叉开腿把孩子横放在双腿上，弯着腰掂着硕大、坚挺、奶汁欲滴的奶子就往孩子小嘴里塞。高五奶站在一旁直咂嘴，心里想：这玉兰咋这样？当着生人的面就改怀露肉，人家瞧着像个啥！听说电视上男人抱着女人亲嘴，女人坐在男人腿上，可那是电视啊！她轻轻叹口气，牵着那女孩走开了。

    玉兰手拍着孩子，拍着拍着孩子睡着了，她起身抱着孩子走进厨房，出来时右胳膊抱着孩子，左手掂着摇篮，“呼啦”一下将摇篮放在屋檐下，然后把孩子轻轻放在里面，又轻轻拍了两下，提上竹筐，偷眼看看坐在那看书的陈家栋，扭身走了。

    陈家栋见玉兰走了，心里说：“无论是在城市或农村，都有不拘小节的人，这反映的是文化教养问题，说明我们全民族的素质有待提高。”

    田英回来，在篱笆门外就喊娘，而没有应声，这时陈家栋放下书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家栋，娘呢？”

    陈家栋没回答，却说：“你怎么这快就回来了。”

    “走吧，乡里周书记专程来拜会你，中午在玻璃翠餐馆宴请。我是村里小胡会计找回的。”

    “这好吗？”

    “这有啥不好的？人家都把你当人物看哩。”

    “好，咱们去吧。”

    正说着，高五奶牵着那女孩回来了。高五奶见田英走了又回来，正惊疑地想问田英什么，田英没等娘问就将周书记来拜见陈家栋的事说了一遍。高五奶听后，认真地说：“人家巴巴的来看你，你们就快去吧！”

    陈家栋和田英沿河堤走了一段就拐上了村里公路。只见土路两边长满杂草，路面中间是三轮车和架子车走过的痕迹，似乎没走过汽车。陈家栋就想：看来这里的确是被隔绝在世外的偏远山村。二人由东向西走了约有二里多路，只见路北紧贴公路约有二十余间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瓦房，田英告诉陈家栋这里叫“半个店”，玻璃翠餐馆就在这里。他俩走进店子感到这里冷冷清清，好几家的房门锁着，只有打米机房、榨油房、豆腐坊门开着。玻璃翠餐馆在店子南边，迎面是三间平顶新房，后面东西各有两间耳屋，圈了个小院；门面房上方“玻璃翠餐馆”五个大字很醒目，玻璃窗明光耀眼，一眼看去给人以洁净舒适的感觉。

    玻璃翠扭动腰肢出门迎接，见了陈家栋和田英，含着笑主动伸出她那略显粗糙的手和陈家栋的手一握，笑吟吟地说：“陈教授光临小店，欢迎欢迎！”

    陈家栋连连点头说：“不客气，不客气。”

    玻璃翠转身拉着田英的手，笑着说：“俺大妹就是忙，多少天也不来看二姐。”

    田英笑着说：“这不是来了么？”

    玻璃翠将二位客人让进店内，安排在沙发上坐了，自己就忙着洗杯子沏茶。陈家栋抬头环视，只见房内窗明几净、整齐卫生，迎面货架上摆放着食品、酒类以及日用百货，前面玻璃柜台里摆放的是各种香烟。他看着心里暗想：这个女人非同一般。玻璃翠沏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二位面前的茶几上，含着笑殷勤地说：“陈教授，俺大妹请用茶。”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马达声，玻璃翠慌忙往外走，扭过头说：“是周书记来了。”

    陈家栋和田英站起身，外面的刹车声、说话声传入耳膜。二人紧走几步来到门外，周书记一行已经走来。周书记上前紧握陈家栋的手，二人对视良久，周书记如逢知音一般激动，热情地说：“久闻陈教授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陈家栋谦慎地说：“哪里哪里，老兄过誉了。”

    接着周书记就将自己的随从马助理、刘站长向陈家栋一一介绍。大家落座后，二犟子和胡建新也先后来了。周书记自和陈家栋、田英交谈，其他人都知趣地走出门外。

    “陈教授能不能多住几天？到各村走走看看，指导指导。”周书记说。

    “怕是不能久住，”陈家栋说，“明后天我那老同学、你们的李书记可能要来车接我，去给干部们讲讲现代农业理念，还说陪我去看看北部平畈的农业机械示范区，这样时间就紧张了。看情况吧，真不行的话，以后有时间。”

    “相见恨晚哪老兄，尽量还是多住几日吧？”

    “你知道，我这次是专为田英的事来的，院领导只批了我十天假。行啊，你我一见如故，我再续几天假吧。”

    “说起田英的事，我们确实想挽留她，”周书记说，“你可能听她说了这里的情况，她这一走工作势必受到影响。然而考虑到她个人的情况，还是走了的好，这样对于她个人今后的发展，对于你们之间的婚姻家庭都有好处。当然还是要看县里最后怎么定了。”

    “老李那边没问题，他是了解我们的。”陈家栋说。

    周书记头扭向田英说：“田英哪，我最不放心的是你那‘两张嘴’工程，在你离开这里之前，还望你辛苦一点认真抓抓，搞个大概的轮廓出来。”

    “是呀，我也这么想。”

    “现在你们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那我就简单汇报一下吧。”田英说，“目前我们计划建个渔业养殖场和一个茶叶生产合作社，工作正在进行。这里有两个问题难以解决：一是劳动力缺乏，二是资金难以筹措。劳动力问题我们正在号召外出打工的青壮劳力返乡；资金问题我们也试图招商，但效果不大，这方面还请周书记帮我们想想办法。”

    “这也是我的责任嘛，先试试看吧。”

    正说着，玻璃翠走来笑吟吟地说：“周书记、陈教授请餐厅入座吧！”

    大家进入小餐厅，只见四个锅八个菜已经摆好，分宾主入座后，小王执壶给每人杯里斟满酒。周书记手举酒杯颇有礼貌地说：“陈教授，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们穷乡僻壤没好招待，请你务必见谅。来，我先敬你一杯！”

    陈家栋站起身颇有风度的举起酒杯，说：“老兄客气了！来，我俩端一杯。”

    “陈教授啊，”周书记说，“这是敬酒，你喝完这一杯我俩再端。”

    陈家栋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将酒倒入口里，然后把杯子一翻放在桌上。

    周书记又端起酒杯，说：“来，陈教授，好事成双。”

    “老兄啊，”陈家栋说，“我看这样，你的盛情难却，而我酒量有限，酒不再敬了，咱俩碰两杯吧！”

    “你我不讲客套，行啊，那就干两杯。”周书记说着举起了酒杯。

    于是，二人的酒杯“当”的一碰，各人都把酒倾入口内，“咕嘟”一下喝了下去。当周书记还要和陈家栋碰杯时，田英笑着说：“周书记，老陈对酒精过敏，今天是周书记盛情招待不得不喝，意思有了就行了。”

    周书记抬眼看那陈家栋果然面色微红，知道他们知识分子不比基层干部对酒有瘾，见酒贪杯，就不再央下去，说：“那好吧，大家随意。”

    这时，玻璃翠听见餐厅里欢声笑语，就悄悄依在门边偷看陈家栋，田英看她那含情脉脉的神情，竟管心内不悦，却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朝她笑笑。玻璃翠似有所悟，偷偷地走了。

    吃完饭，小王到巴台前结算付钱，玻璃翠拿过算盘“叭哒叭哒”拨弄几下，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笔，然后双手递给小王，说：“烟酒在内一共三百二十八，这次由你们乡里买单，那二十八就免了，给三百吧。”

    站在小王身后的周书记笑着说：“老板娘，可要收够呀！”

    玻璃翠笑着说：“够啦够啦，俺能捉周书记的大头么？”

    周书记笑着说：“这是不打自招，说明那些普通顾客是常被你宰的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

    周书记及其随从一行人上车走后，二犟子走来跟田英打个招呼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