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栋在县里讲了三天课，又在其他乡下参观了两天，周书记去车把陈家栋接到乡里。晚上设宴招待，夜里陪他聊天。第二天早饭后，周书记来到招待室，跟陈家栋说：“现在各村都在插早秧，当地叫‘开秧门’，外地打工的青壮年也都回来了，很热闹，我陪你走走看看吧。”陈家栋很有兴趣，欣然表示同意。

    他俩由小王陪同，乘坐一只小船渡过湖来，来到一个山坳，远处传来隐隐歌声。陈家栋感到好奇，正要问时，周书记说：“这是男女青年们在唱山歌。每年‘开秧门’时，男女青年都是这样热热闹闹的唱，这是当地的传统习俗。”

    陈家栋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远远见到一片广阔的畈田，一群男女忙着插秧，田埂上这里那里放着拖鞋、布鞋、胶皮鞋。

    陈家栋感慨地说：“现在农耕还停留在传统方式上，逐步实现农业机械化就好了。”

    “是呀，”周书记说，“不过现在也有些小型农机，如手扶拖拉机、收割机、脱粒机等等。不过即使有了大型农机，咱这也不适用，因咱这山区土地面积小。”

    这时传来一男一女的歌声：

    露水花儿咋这香？

    掐朵鲜花带头上。

    叫妹莫从上风走，

    人又标致花又香。

    爱坏多少少年郎！

    郎是蜻蜓满天飞，

    妹比蜘蛛下网围。

    啥时投了我的网，

    粘住翅膀不能飞。

    二人结拜干兄妹。

    无铁枉自空打锤，

    无火枉把风箱推。

    有心只要说一句，

    无心哪怕话成堆。

    实情不用媒婆吹。

    油菜花开满田金，

    蜜蜂采蜜绕花心。

    飞来飞去不下爪，

    撩得情妹难安宁。

    ……

    陈家栋他们兴致勃勃地走来，歌声戛然而止了。周书记伸手向他们打着招呼，笑着说：

    “唱呀，怎么突然不唱了？”

    一青年直起腰来说：“欢迎周书记来一个！”

    一女青年直起腰来说：“周书记不唱，俺就不唱了。”

    “哎，唱山歌是你们青年们的事嘛！”周书记说，“来来，把那下一句唱出来。”

    那女青年大方地笑一笑，说：“好，俺唱下去！”

    砍头的莫误好时辰！

    田畈里顿时一片欢腾，陈家栋、周书记、小王哈哈大笑起来，连声叫好。陈家栋笑着说：“山里人有意思，他们自有他们的情趣，活干累了唱唱山歌，男女们打情骂俏，一下就把疲劳解除了。”

    “可真是这样。”周书记点头笑着说，“有句俗话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干活有男有女，说说笑笑，就是能出效率。”

    这时，只见远处两条水牛追赶着跑来，疯了似的翻过一道田埂，又翻过一道田埂，连翻几道田埂，照直从畈田中间跑过，绕了一个弯钻进了树林里。原来是公牛追着母牛交配。那唱歌的男青年直起腰来，左手捏着秧苗对那唱歌的女青年哈哈大笑，说：“唱呀，唱呀，牛都让你唱得发情了。”

    那唱歌的女青年直起腰，左手捏着秧苗，斜了那青年一眼，忽又“扑哧”一笑，骂道：“砍头的！闭你那臭嘴！”

    大家又是一场轰笑。

    “这山乡真有趣，”陈家栋笑着说，“处处有风景，在这里呆一天能多活十年。”

    “比你那课堂里、书斋里好吧？”周书记笑着说，“觉得好你就留下，给我们当县长。”

    “不敢不敢！”陈家栋笑着说。

    “怎么不敢呀？现在的科技副县长不就是省里派下来的吗？”

    “这是笑谈，是不可能的。”

    周书记说：“走，咱们再往别处看看去。”

    他们沿着小路走着，身边不时传来黄莺鸟、布谷鸟、画眉鸟清脆悠扬的啼唱，让陈家栋的心里感到无限愉悦。穿过一条长长的竹林小道，眼前出现一片冲田，只见七、八块田里人们在忙着插秧。有一块田里是老俩口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慢悠悠的插着，那下巴蓄着山羊胡须的老头不停地数罗着那孩子，孩子气哭了，丢下秧苗就往埂上跑。老俩口争吵起来。周书记他们慌忙跑上前去。老头见了周书记，手里捏着秧苗笑容满面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周书记呀，俺们这是造孽呀！俺那儿子、媳妇都在外打工，来电话说请不掉假。你说这三、四亩田不种吧，荒了可惜；种吧，你看看俺老俩口和这个毛毛孩子哪个是出力的人呀！”

    周书记满脸愁容，半天没有吭声。

    “真叫没办法。花钱请人吧，都是各忙各的连人都请不着；不请人吧，眼瞅着错过了季气。”老婆说，“你说这咋弄？”

    “这真是个问题。”周书记说着就脱了鞋袜，挽起裤子，“扑通”一下跳进水田里，拿过秧苗就顺着那孩子的秧路弯腰插起来。

    俩老人一齐说：“使不得，使不得。”

    “咋使不得？你两位老人这大岁数了还能干，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咋就不能干呢？”

    小王见书记这样做了，马上也脱脚下了田。陈家栋也想脱脚，周书记连忙说：“老兄啊，你就别脱鞋了吧，一个城里人哪会插秧啊！”

    陈家栋只得在田头坐着，看他们插秧。

    周书记边插秧边问老头：“老人家贵姓？”

    “免贵姓孙，叫孙玉堂。”

    “儿子叫啥？”

    “犬子叫孙家富。”

    “这个名字叫得好，”周书记笑着说，“家富家富，一定能发家致富。”

    老头笑着说：“借周书记的吉言，看能不能致富吧。”

    “你看能不能这样，你们村正在搞‘两张嘴’致富工程，就是着急没有青壮劳力，干脆去电话叫他们回来。”

    “原来也说过这事，他们说想挣点钱回来盖房子。”老头说，“其实他们也挣不了几个钱，等把钱攒够盖房子，怕也到猴年马月了。”

    “我看还是叫他们回来好。”周书记说，“咱们这里有大片的山大面积的水，都给它开发利用起来，不愁将来富不起来。”

    孙玉堂点头说：“那是那是。这话田支书也找俺说过，照她说的法子干，俺湖西要不了两年也能把穷帽子摘掉。她还说俺儿子、儿媳都有文化，人都长的体面俏巴，回来能派上用场。”

    “那就叫他俩赶快回来吧，别再犹豫了。”

    他们说着干着，不觉一块月牙田的秧苗插满了。孙玉堂要留周书记他们吃饭，周书记婉言相谢，说回乡政府有事。于是，周书记和小王洗了脚穿上鞋袜，招呼着陈家栋，三人就朝着回转的方向走去了。三人向前走着，周书记问陈家栋要不要跟田英打个招呼，陈家栋说：“不必了，在乡里再转两天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