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浓雾笼罩着田野。一辆面包车停在乡间公路上，远远看去只见一个灰朦朦的轮廓。

    陈家栋拎着皮包和手提皮箱的田英走在前面，侉嫂和山秀手里提着大包袱小袋子走在后面，上了公路，来到车旁。司机打开后车门，帮助他们把包袱行李放进车，然后“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正在这时，高五奶牵着丫丫远远地喊叫着来了。高五奶满脸泪痕，丫丫一声连一声地叫着“妈妈”，田英见了忍不住热泪盈眶，陈家栋在一旁感到心酸，掏出手绢拂拭眼角。田英抱起丫丫不住地亲吻，慢慢把她放下后，抚摸着她的小辫说：“丫丫，妈妈很快就会和你见面的，不到一个月，妈妈就回来了。”

    丫丫看着妈妈说：“妈妈，路上要小心，别遇上了坏人！”

    田英忍着眼泪说：“我的好丫丫！不会的。遇上坏人有叔叔在就不怕了。”

    陈家栋过来亲了亲丫丫的小手，笑着说：“丫丫真乖，知道关心妈妈了。”

    田英拉着高五奶的手说：“娘，我走了你叫山秀过来住，再去个电话叫铁柱回来。干不动的活就别干，千万要注意身体！”

    高五奶用袖口抹着泪说：“你放心去吧，到了给娘来电话。”

    陈家栋和田英上车后，田英由车窗内探出头来说：“娘，千万要保重啊！丫丫要听姥姥的话呀！”

    高五奶一面跟田英打招呼，一面对丫丫说：“快说妈妈再见！”

    丫丫伸出小手说：“妈妈、叔叔再见！”

    汽车在乡间土路上巅簸着，约莫八点左右上了县道，十点多钟来到火车站。这是停靠两分钟的县级小站。旅客稀少，冷冷清清。司机帮着田英搬下包袱行李，随即调转车头开走了。田英和陈家栋在站台前席地而坐。刚刚坐下不久，一辆黑色小轿车驶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周书记走下车来。陈家栋和田英立即站起身迎上去和周书记握手。陈家栋微笑着说：“老兄这么客气，劳您前来送行。”

    周书记微笑着说：“本当是来送行的，不料出了点意外……”

    陈家栋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睁大眼睛正要问个明白。

    “你放心，没多大事情。”周书记微笑着说，“有件事牵涉到田英同志，李书记的意思让她暂留几天，等事情搞明白后就可走了。”

    田英焦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书记对陈家栋说：“不好意思，老兄你稍等一会，我和田英同志单独谈谈。”

    周书记和田英来到车站附近的路边树下，面对着车站站台席地坐下。

    “田英同志呀，”周书记说，“有人举报你有受贿行为，而且数额较大。本来……”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田英抢着说，“这是诬告！”

    “田英同志别激动，”周书记笑着说，“组织上是绝对信任你的。本来可等查明了真相再说，但又怕造成许多误会。李书记的意思让你暂留几日。”

    “那行，我去跟老陈商量一下。”

    周书记和田英站起身并肩向前走着。

    周书记笑着说：“真是空穴来风，咋会出现这码子事？”

    “反正我心中无鬼，不怕鬼敲门。”

    “是呀。我和李书记都认为你是个廉洁自律的好干部。”

    周书记和田英来到陈家栋跟前，田英紧走两步牵着陈家栋的手说：“家栋，这回委屈你了。我暂不能跟你走了，有人举报我有受贿行为，李书记、周书记都认为事情未查明之前我不走为好，现在匆匆走了会被人们误会。”

    周书记对陈家栋说：“老兄不妨也留下，不在乎一两天时间。”

    “不行，我耽搁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能久留了。”

    “那么，这些东西怎么办呢？”田英感到为难。

    “我带走一部分，剩下的你再带回去。”

    周书记对田英说：“我和李书记商量说你不忙回村，暂在李书记家住几天。他家属阮芳早想见见你，说借这个机会一块好好聊聊。这些东西先带回去也行，将来你走时我们派车送一下。”

    田英默不作声。

    “那中啊。”陈家栋无可奈何地说。

    陈家栋只留几斤茶叶，剩余的东西几个人一齐动手搬到周书记的车内。

    周书记和陈家栋握手告别后，小轿车开进了县城，拐进了县委大院。

    阮芳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伸手握住田英的手，相互端详一阵，然后相互赞美，赞得站在一旁的周书记直笑。他看着那两个婷婷玉立的女人说：“都美，一个气质高雅，一个落落大方，都像那电视上的明星，只可惜我没这福分。”

    阮芳上去捅了周书记一拳，微微一笑，说：“这个老周，真会开玩笑。”

    “田英同志，我先走了。”周书记看着田英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那些东西就暂放你家吧。”田英说。

    田英由阮芳陪着在客厅里坐下不久，李书记和县纪委张书记带着一个青年干部进来了，相互介绍以后，张书记笑笑说：“有一个叫巴三的建筑老板，他说为了买地送了你二十万礼金，对于这事我们既不能相信，又不能不信。今天我来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实事求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李书记笑着说：“这个事情我根本就不会相信。但是，不把这事搞清楚，我在其他领导们面前也不好交待。”停了停又说，“我们党好容易盼来了改革开放，各项事业都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是一些党员的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变化，贪污腐败案件逐年呈上升趋势，不加大惩治力度怎么得了？”

    “现在的腐败现象确实严重。”田英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以党性保证我没有此事。”

    “果真这样就好。”张书记说，“但是这个巴老板怎么能凭白无故编出这个事来？”

    “这我就不知他是何居心了。”

    “那行啊，我们派人再调查一下。”

    “张书记你放心吧，如果有此事，我绝不会隐瞒，妨碍你们的工作。”

    张书记站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站起来，临走时握住田英的手说：“田英同志，党组织相信你。”

    “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

    阮芳和田英送走了张书记回到客厅，阮芳陪田英在沙发上坐下。李书记站在那里和田英说了几句话，掂着皮包匆匆走了。阮芳削个苹果递给田英，自己又拿苹果正在削时，后屋传来轻微的呻吟声，连忙放下苹果站起身来，看着田英说：“我过去看看。”田英问：“是谁病了？”“是保姆徐凤。”说着二人走了过去，推门进了保姆的卧室。只见徐凤面色通红，嘴唇干裂，阮芳伸手在她额头上试试体温，不禁吓了一跳，说：“是发高烧。”转身去到客厅打电话要大夫过来，随手打开冰箱掂出一瓶矿泉水回到保姆卧室，徐凤接过矿泉水一气喝下半瓶。女大夫肖敏骑着自行车赶来还不到半小时。经过疹断确定徐凤是患急性肺炎。阮芳问：“用不用住院？”肖敏说：“不用，挂两天吊瓶就好了。”于是打开药箱立即给徐凤挂上了吊瓶。阮芳搬来椅子，三个女人挤在一起守护着徐凤。徐凤的眼眶内漫出了泪水。

    “阮姐，你陪客人去客厅休息吧，这里空气不好。”徐凤一面抹泪一面说。

    “阮芳，你陪这位客人去客厅吧，我在这守护。”肖敏说。

    “这位大夫啊，我不是客，是阮姐的朋友。”田英笑着说，“咱们都在这坐坐说说话吧。”

    “都不是客。哦，我忘介绍啦！”阮芳指着肖敏给田英介绍说：“这位叫肖敏，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又指着田英给肖敏介绍说，“这位叫田英，如今在乡下挂职。”

    田英微笑着伸出手来与肖敏握了握。

    三个女人寒喧一阵之后，阮芳看看手表说：“哎呀，快十二点了，肖敏你别走——我去给你们做饭。”

    田英起身说：“我去帮你，干着活还能说说话。”

    “行啊，来吧。”

    肖敏看了看吊瓶，对徐凤说：“这药水滴的慢，一会完不了，快完时叫我一声。”说着也跟着走了。

    阮芳打开冰箱掂出一块肉，一只仔鸡，田英用手一挡，说：“阮姐，咱们都不是客，又都是女的，谁吃这油腻腻的东西呢？我看还是简单点好。”

    “就是，别瞎忙活了，没人吃。”肖敏说。

    阮芳打开保鲜柜看见半钵子饺馅，扭头说：“咱们干脆包饺子吃吧？”

    “我在乡下大家都忙，真是难得吃一回饺子。”田英说，“这真是合了我的意了。”

    “好好好，咱们就吃饺子吧，我也爱吃。”肖敏说。

    “二位爱吃不爱吃不一定，不过都是善解人意之人，都想为我省事，也罢，谁叫咱们是姐妹呢？”阮芳说着系上围裙动手和面，面和好后在面团上“叭叭”拍了两巴掌，掂刀切面时忽然想起该问徐凤吃啥？丢下刀走进徐凤的卧室，回来笑着说：“徐凤不吃饺子，想吃白水面片。”田英和肖敏同时笑着摇摇头。阮芳说：“咋办啊？平时我和老李有病，都是她忙里忙外地伺候，今天她有病，亲人又都不在身边，该我伺候她了。”

    田英感叹地说：“可见阮姐的为人。”

    肖敏看着田英说：“你看她有县委书记夫人的架子吗？她不仅平易近人，那心肠好的很哩。”

    阮芳笑着说：“别夸我啦，干活吧。”

    三个女人一齐动手包起饺子来。阮芳先给徐凤下了一碗白水面片，肖敏端着走进徐凤的卧室，为她拔掉针头，把碗递到徐凤手上。徐凤要说什么，肖敏微笑着把手一扬走了出来。然后她们下好饺子，就在厨房内围着小桌，坐着矮凳，蘸着香醋，香香地吃起来。吃完饺子回到客厅已是下午一点四十了。

    肖敏掂着药箱起身要走，阮芳和田英把她送到门外，站在那里又说了一阵话，肖敏才与阮、田二人握手告别。二人目送肖敏走远了，才回到客厅坐下。

    阮芳给单位打电话请假，说家中有事。田英笑着说：“你这个妇女头头还是很自律的。”阮芳笑了笑。阮芳挂了电话，陪田英闲聊一会，想起为田英安置住宿的事来。起身对田英说：“晚上咱俩一起睡，我再去缝床被子给老李，让他单睡——免得干扰咱姐妹说话。”田英正要说话，阮芳已走进卧室。田英随即跟进去。二人就在席梦思床上铺上被单放上棉絮，分别立在两边躬着腰缝起被子来。

    田英一面缝一面笑着问：“阮姐，叫老李哪睡呀？”

    “哪睡？睡沙发呗！”

    “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

    “还是我睡沙发。”田英看着阮芳笑着说，“你俩是恩爱夫妻呀，怎么好……”

    阮芳停下针看着田英笑着问：“恩爱夫妻啥样？”

    田英自觉说走了嘴，低头不语，羞得面色通红。

    “这都是老夫老妻啦，不比年轻。”阮芳笑着看了田英一眼，“他耐不住寂寞，看谁好找谁去。”

    “老李不是那种人。”

    “如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你傻呀。”

    “像老李那样素质高的人，是绝对不会的。”

    “当然，老李是个重名誉的人，再说还要顾及前程；至今还没听说他有闲言碎语。”

    “那好嘛，这是你的福分。”

    “无所谓，当今社会做女人的就要心胸坦荡，若果没有这种心态的话，你独身去吧。”

    田英听了笑了笑，看着阮芳说：“你的话真是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