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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9-05-05 12:15:12 | 本章字数:4249

    田英离开湖西的第七天,莫约上午十点多钟,铁柱领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回来了。一进篱笆门,大黄狗就摇着尾巴亲狂地向他跑来,舔着他那锃亮的皮鞋。铁柱站在院里高声喊娘。高五奶由厨房出来,一眼看见是铁柱回来了,连忙迎上去一把抓住铁柱的手,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上下端详儿子一番后,高兴地笑着说:“这个小狗崽子,俺还只当把娘给忘了呢!”

    “那怎么可能呢?”铁柱笑了笑,说:“娘,这有两位客人。”

    高五奶用袖口抹抹眼泪,笑着说:“瞧见了儿子,俺把两位客人给忘了。这二位是……”

    铁柱连忙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战友,马强,马老板。”

    马强朝高五奶微微一点头,笑容满面地说:“大娘好!”

    铁柱又介绍说:“这位是我公司里的同事,叫孙淑芬,是孙表大爷家的千金。”

    “这姑娘不听说在外读书吗?”

    “大学已经早毕业了,暂时在那公司工作,准备读研。”

    “好哇,有出息。”高五奶笑呵呵地说,“打算学眼科不是?那可是金饭碗呀!”

    马强笑了,那孙淑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笑了。

    “娘,”铁柱笑了,“啥学眼科呀,是读研究生。”

    高五奶笑呵呵地引客人进了堂屋。

    高五奶给两位客人沏了茶,陪客人坐了一会,起身笑着说:“二位先坐着,俺去做饭,今儿个给你们做稀奇东西吃。”

    铁柱笑着说:“我会猜,一定又是‘老母猪打泥’。”

    “那还不好呀?”高五奶笑着说,“香喷喷的,肉肥可是不腻,谁来了都爱吃。”

    “听说过,但没吃过,今天我可要饱嘴福了。”马强说。

    高五奶走后,铁柱对马强说:“马仔,咱俩出去转转,看看你是对山有兴趣呢,还是对水有兴趣,但无论是山是水,你都可大有作为。”

    “老铁,先说好,将来无论是搞哪个项目,你都得当我的全权代表,我可没时间过来。”

    “到时候再说嘛!”

    铁柱和马强走到院里,孙淑芬赶出来,从手皮包里拿出卫生纸,蹲下身子给铁柱两只鞋擦了擦,又用手掸了掸他裤子上的灰尘。马强笑着向铁柱挤挤眼睛,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孙淑芬不好意思地走了。

    铁柱和马强说着笑着走出篱笆。孙淑芬拿起竹扫把“呼啦呼啦”扫院子。高五奶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吟吟地夺下她手中的扫把,拉着她的手说:

    “哎哟傻闺女呀!到家屁股连板凳都没焐热呢,就忙做活,这要让你娘瞧见心疼死了。”

    孙淑芬笑着说:“看大娘说的,我在公司打工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呀!”

    高五奶惊讶地说:“一个大学生还会分派你去干那活?”

    “大学生又怎么样?同样工作难找,将来大家都是大学生,同样去当环卫工人,去扫大街。”

    “可现如今在农村,一个大学生还是宝贝圪垯呢。”

    “所以我跟铁柱商量想在农村找点事干。”

    “那好呀!俺听说干好了也能当村官。俺干女田英就是这里的村官,前几天才离开这里随她先生去省城了。”

    “这我听铁柱说过。”

    高五奶和孙淑芬正在亲热地说着话,那院里的黄狗忽然叫了起来。高五奶和孙淑芬扭头看时,只见孙玉堂和媒婆黑牡丹慌慌张张地跑来。孙淑芬木然地站在那里。高五奶慌忙迎了上去打招呼。孙玉堂一声不吭,上去就扯住了孙淑芬的胳膊,气咕咕地说:“你这个死女子,养你这么大白养了,回来连家都不进,跟着铁柱跑到他家来了。你赶紧回去,人家雷震山老板正在屋里等你见面。”

    孙淑芬挣脱孙玉堂的手,忿忿地说:“哪个雷震山?我不认识他。”

    黑牡丹笑嘻嘻地说:“哟,俺说大小姐呀,这一见面不就认识了吗?人家可是眼巴巴的等你半天了。”

    “去吧,听话,啊?”孙玉堂说,“人家雷老板腰缠万贯,在城里多少媒人给他提亲,把人领给他看,他都没相中,就要找个家乡知根知底的。这不,你这表婶子一听见就向他提了你,人家连哏都没打,忙着开车过来见你。”

    黑牡丹笑着说:“大小姐,俺不是在你面前虚夸,俺给人做了一辈子媒,没见过像他那样阔气的男人,一身的值钱东西,那脖子上挂的金项链就有手指头粗;手指头上的钻石戒指明光耀眼;听说那皮鞋都是进口的……,大小姐,你要是嫁上他这个女婿,真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你不要再夸他了。我知道你嘴会说,名字就叫巧媒婆。”

    黑牡丹笑着说:“哟,大小姐,俺嘴巴再甜再会哄,真菩萨面前还能烧假香吗?要不是俺跟你娘是远房舅妈家的表姊妹,俺还真不愿跑这个路,说这个话呢。”

    “你走吧,”孙淑芬冷冷地说,“我不要你多管这个闲事。”

    “今个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看还反了你了!”孙玉堂生气地说。

    “大小姐回吧,”黑牡丹笑着说,“听你爹的话,你爹也是为你好。”

    “你们不要逼我了。”孙淑芬气愤地说,“再逼我,就死给你们看看!”

    “莫用死吓唬人!”孙玉堂指着淑芬说,“你去死,你去死呀!”

    孙淑芬撒腿就往外跑,大黄狗跟在后面奔跑着,狂叫着……

    孙玉堂、黑牡丹、高五奶一时不知所措,都愣愣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孙玉堂才省悟过来,往外奔跑着,哭喊着……

    黑牡丹见孙玉堂哭喊着跑远了,就想溜掉。高五奶上去一把扣住她的衣领,生气地大声说:“你还溜呀?这回淑芬要有个三长两短,拿你偿命!”

    两个老太婆三言两语撕打起来……

    正在这时,铁柱和马强回来了。铁柱把两个老太婆拉开,问明原因。高五奶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铁柱拉住马强要去寻找孙淑芬,马强摇摇头,说:“现在去找已经晚了,你冷静下来等等再说。”铁柱随手拉住黑牡丹瞪了她一眼,把她扯进屋里。黑牡丹吓得浑身发抖,静坐了一会,趁铁柱和马强忙着说话的机会偷偷溜走了。这时恰被马强发现要追,铁柱连忙摆了摆手。二人都茫然地坐在那里不吭声。马强掏出香烟递一支给铁柱,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支,二人各自点燃后,吸得那屋里浓烟滚滚……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孙玉堂慢慢走来,高五奶迎上去,只见他面色苍白,满脸泪痕,叫他到屋里坐,他一声不吭。站了一会,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葡萄架下的小凳子上。高五奶要给他沏茶,他摆摆手。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他连咳嗽两声,望着高五奶说:“老表嫂,这回莫怪你老表俺不讲情面了,那女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讲不着,俺要拉你去爬堂台子了。”

    “他表大爷,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俺不怕。”

    “要是有理当然不怕,你想想你家铁柱不勾引俺家女子,能有这事吗?”

    “现如今是婚姻自由,任何人不能包办。……俺劝劝你,他表大爷,那女子真要不答应那门亲事,你硬去逼迫她,那强扭的瓜能甜吗?”

    孙玉堂叹口气说:“啥都不说了。……也不晓得那女子现在是死是活……”

    高五奶听了这句话,心里一下又焦急起来,连忙朝堂屋里说:“铁柱子,莫在这屋里吸闷烟了,赶紧满树林里、水塘边上去找找;俺想那女子是上过大学的,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有啥想不开……”

    正在这时,电话铃“滴滴滴”的响了。

    铁柱连忙拿起听筒。

    “喂,我是铁柱。……噢,是憨哥呀,……什么?她在你那里呀?好好好,我就过去……”

    铁柱放下电话,连忙伸头向外喊:“娘,娘,淑芬在憨哥那里!”

    高五奶高兴地说:“快去瞧瞧,快去瞧瞧,接她回来吃饭。”扭头看着孙玉堂,“这下你放心了吧?”

    孙玉堂笑着说:“这女子从小她娘惯坏了。”说着起身要走,高五奶问:“是不是跟淑芬见一面再走?”孙玉堂摆摆手,说:“既然没事,俺也就放心了,何必见了都生气。”高五奶笑着说:“瞧他表大爷说的,父女之间还能结仇吗?只要你不再干涉她婚姻的事,她那样明事理的孩子,啥时也忘不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说着看了孙玉堂一眼,那眼光含有几分藐视,冷笑一声,说:“他表大爷呀,你是嫌俺铁柱子配不上你家淑芬吧?”孙玉堂连忙说:“哪里哪里?俺事先并不晓得她跟铁柱的事,要是晓得也不至于……”高五奶颇为自豪地说:“俺不是在你表大爷面前夸口,那啥雷老板无非有几个臭钱,他论长相、论人品、论才干能跟俺铁柱子比吗?淑芬那孩子能嫁给俺铁柱子也是她的福分哩。”孙玉堂听到这里高兴起来,捋着花白胡子笑着说:“是啊是啊,谁跟谁都是缘分哪。”孙玉堂说罢起身要走,高五奶苦留不住,只好由他走了。

    吃过午饭,铁柱收拾洗漱用具,高五奶走过来瞅着铁柱说:“咋啦铁柱子,回家来板凳没焐热就要走吗?”铁柱说:“不走呀娘,是跟马仔进城玩玩。”马强说:“我刚来,想跟朋友们聚聚,想让老铁去陪陪。”高五奶说:“马老板呀,这回铁柱子不能跟你去,家里还有要紧事跟他商量哩。”马强看着铁柱说:“老铁,既是这样你就别去了,过两天,我再过来。”

    铁柱把马强送上乡村公路,看着马强开车走了。

    铁柱回到家里,高五奶和淑芬坐在葡萄架下说话,铁柱走过去问:“娘,你有啥要紧事跟我商量?”高五奶鼻子一酸流出泪来,接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铁柱和淑芬一时摸不着头脑,吓得面色苍白。铁柱蹲在高五奶面前,双手抚在娘的双膝上,看着娘的脸轻声说:“娘,你哭的真吓人,家里到底出了啥事?你跟儿子说说。”

    高五奶忍住哭,茫然地看着铁柱,脸上泪痕斑斑,淑芬连忙舀来水,拧了个毛巾把给高五奶擦脸。平静下来以后,高五奶眼巴巴地看着铁柱,说:“你姐出事了。”

    “啊?”铁柱听了如五雷轰顶一般,一下愣住了。

    淑芬问:“大娘,到底是咋回事?”

    “巴三那狗娘养的不得好死,说你姐受他贿二十万。”

    铁柱一听心里反而平静下来,笑了笑说:“娘,你信吗?”

    “娘是不信,你姐不是那种贪财的人;可这是二犟子亲口跟俺说的呢,巴三是二犟子的外甥呀。”高五奶说,“这两个可都不是老实巴交的人呀!”

    “让他告去,总得有事实依据。”铁柱心里将信将疑,想说点什么反驳他娘,又怕娘生气把话忍住了。

    “铁柱子你莫怀疑啦,兴许真有这事。”高五奶见儿子不以为然焦急地说,“要不二犟子不会跟俺说:‘巴三说只要还上钱,他就把状纸收回。’你想想如果没这回事,这句话从哪里说起呢?事到如今不管咋说救人要紧,俺先把那钱给他还上。所以当紧的是要剜窟窿打洞凑钱。”

    铁柱沉思半晌,皱着眉头说:“我真想不明白俺姐弄这多钱干啥?”

    “弄啥?这事俺也琢磨过,”高五奶满有把握地说,“你姐那人你不晓得吗?她是个活菩萨大善人,见不得人家遭难,说不定她是想用富人的钱去解穷人的忧,又是在搭救谁呢,——想必是生死相关的事。”

    “娘是急啦,尽是瞎猜。”

    “娘可不是瞎猜!就拿去年来说,她刚来,听说壮壮娘害青光眼,伸手就把箱子里八仟块给了人家。听说春上还有个同学要换肾找她借钱呢,——说不定这钱是为那同学救急啦!”高五奶说着叹了口长气。

    “俺姐虽然心地善良,但用受贿的钱去支助人这种可能性极小。——行啊,等我打听清楚了再说吧。”

    “等你打听清楚,那巴三一翻脸就迟啦!”高五奶说着又哭了,“千言万语一句话,俺晓得是你舍不得出钱!”

    “娘,你莫哭,先凑钱也行。”铁柱哭丧着脸说,“只是这大的数目到哪凑去?”

    “大家一齐想法子,俺再跟老憨和他翠婶子说说;就算是一时凑不齐,俺先给一部分,俺再去跟巴三说说,求他暂缓一时,未必他不答应。”高五奶说着就去打电话。

    铁柱坐在那里遗憾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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