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狱中生活

    第八十八章、情深意切冰境心暖

    平静而不平常的监狱生活一晃又过了两年，五年过去了，我还有十五年服刑期。在这五年里我和妈妈没有一点联系。可想而知，找了多年的女儿再次失踪，妈妈该有多么悲伤和痛苦了。可是我绝对不能再往她受伤的心口上撒盐了。美姝入狱妈妈痛不欲生，如果让她知道她的大女儿因为是杀人犯，将要被囚禁二十年，她怎么能承受得了？所以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是有一天，通知我：“有两位老人来探监。”我怎么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来的是谁？

    在会见大厅，我猛然发现久别的妈妈和钱总裁。我万分惊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妈妈见到我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百感交集，泪如泉涌，不知怎样开口？

    钱总裁打破僵局，他说：“梦梅呀，你别哭了，岫岩现在不是很好吗？听阿猛说岫岩现在可是狱中的明星人物，声名显赫。能写、能画、能唱、不仅搞宣传，而且还能做犯人的思想工作。你的女儿不管在哪都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妈妈不好意思的说：“老钱呀，你可别给我宽心丸吃了。我的女儿无论怎么优秀，这里毕竟是监狱，不是好人呆的地方。岫岩这孩子就是命苦，为什么坏事都让她遇上？”妈妈紧紧的抱着我哭着，钱总裁说：“就一个小时接见时间，你们娘俩赶快好好唠唠吧！”

    几年不见妈妈，她变化很大。老了，也瘦多了，眼角出现了鱼尾纹，鬓角也增添了很多白发，昔日的风采已经难以找到。我知道这些年妈妈过得很苦很累，美姝在狱中，我又二次失踪，爱女心切的老妈妈，受到双重打击，能不衰老吗？

    我向妈妈讲了我结婚后的坎坷经历，告诉她我闯出这么大的祸，都是为了保护丈夫和孩子。结果适得其反，丈夫去世了，孩子下落不明，真是处在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地步。我告诉妈妈：“猛哥一直在关心我、照顾我，我拖累了他。”我请钱总裁帮我做做猛哥的工作，让他不要再管我了，这样下去既耽误了他的工作，也会影响他解决终身大事。

    钱总裁露出一脸苦笑，对我妈妈说：“我这个儿子认准的道，就会跑到底，十个老牛也拉不动。他把岫岩当成亲妹妹了。所以他说：‘我照顾岫岩妹妹责无旁贷。’为岫岩请律师他花尽了他多年的积蓄，现在他又在筹备钱要把岫岩写的自传体小说排成电视连续剧。”

    妈妈听了很高兴，非常感谢姜猛，妈妈对我说：“我和你远隔重样，有心帮助和照顾都鞭长莫及，多亏你义父钱总裁和你义兄姜猛了。这个恩情我们是报答不完的。”

    钱总裁语重心长地说：“谁让我们两家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呢？美姝是我的女儿，又是岫岩的妹妹，岫岩还是我的干女儿。她又是游乐谷的摇钱树，她和阿猛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她落难了，我告诉阿猛：‘我们要全力以赴把岫岩的事管到底，所以我和阿猛就必须承担起照顾她俩的任务。”

    钱总裁这番话，让我深深体会到钱家对我恩重如山，姜猛对我情深意切，有他们的照顾和帮助我就不是孤立无援的人，所以我非常激动。

    这时我突然想到，监狱有一条自己定的规矩：表现好的立过功的犯人，受到嘉奖可记分，满五分的每年有6个月，家人探监时间可延长到一个小时；满十分的可以和家人在监狱办的饭店共同用餐；满二十分的每年春节可以回家两天。我记得我好像已经积累了17分，所以不但会面时间延长到一个小时，而且我们还可以共同用餐。我立即和有关人员联系，他们查找了记录，批准了我的请求。妈妈听了高兴极了。钱总裁立即打电话通知姜猛来。我一手搀着一位老人，走进监狱饭店。15分钟后姜猛风风火火地到了，一看我们坐在餐桌前，他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妈妈和姜猛点了好多我和钱总裁爱吃的美味佳肴，我们四人边吃边聊。短时间的团聚，使我们忘记了这是在特殊的环境里。

    我们都非常高兴。周围的人很羡慕我们，指指点点，可能以为我们是一家的。一位邻座的老者说：“看看，你们老两口、小两口能到这里用餐，多幸福！孩子，好好表现，再努力，争取早日出狱，全家团聚。”我看得出来，这段话把钱总裁说得心里酸酸的，把姜猛说得心里甜甜的。可是妈妈听了却显出尴尬的表情，我的感情此时此刻更加复杂，不过我们谁都没有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五年了，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好吃的，感慨万千。当我加起一块糖醋排骨时，我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妈妈吃惊地问：“孩子，你怎么了？”我抽噎道：“我加起这块排骨，就想起我的大刘哥，这是他常常为我做的一道我最爱吃的好菜。”

    妈妈疼爱地拍拍我的肩膀：“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被这伤心的往事把自己搞得痛苦不堪。”

    姜猛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这么爱吃糖醋排骨，等你出狱后，我天天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钱总裁疑惑不解看着姜猛，欲言又止。妈妈好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我更加尴尬，想了一会说：“谢谢猛哥！（在前总裁面前我不能管姜猛叫‘姜总’，也不能叫‘姜哥’，这是总裁定下的规矩。）可惜十五年以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变化呢？就是我再馋，也不能总去你家要糖醋排骨吃呀！嫂子还不得骂我个馋小姑子呀？也许我的小侄、小侄女和我抢着吃呀。”

    姜猛知道我已经听懂了他的暗示，故意拐弯抹角地拒绝他，所以脸上顷刻现出不愉快的表情。

    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已解读了他的潜台词，可是我绝不能给他一点机会，否则我就更对不起他了。

    这一次和亲人会面，是我五年来对亲情、友情感受最深的一次，我向往外面那自由自在的愉快生活，我希望和亲人生活在一起，可是这却是根本实现不了的梦想。

    一个小时的接见，一个小时的用餐，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中，我们仿佛讲了多年来积存已久的话。妈妈恋恋不舍地和我挥手告别，姜猛好像要从我的眼神中找出他所希求的答案，那怕是一个点头，或者是一丝浅浅的微笑，都会使他产生无尽的遐想，给他希望，给他力量，给他快乐，给他幸福。然而我不能，不是我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是我对他无情无义，而是我和他这两个不同地位、不同处境的人根本不会有花好月圆的结局，所以我只能以冷漠来回绝那炽热的深情。

    这天夜里我又失眠了，辗转反侧，浮想联翩。我对大刘哥的思念之情，妈妈对我的慈母亲情，钱总裁对妈妈的昔日恋情，姜猛对我暗恋的痴情，都表现得那么强烈而真挚。人和人之间都是用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层层缠绕着，包裹着，剪不断理还乱。家庭、社会都以这些情为纽带维系着各种复杂的关系。不断产生矛盾，矛盾又都是在尖锐冲突中，促使社会发展和前进。

    我的狱中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起起伏伏，周而复始地过去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没有自由的天地里，我再次卷入感情的漩涡。

    那是在2001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我按要求吃完早饭就到宣传科去写手抄报。突然间全科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集中到我工作的大办公室里。我一看这可能是要开全体会，就站起来想回避。可是副科长刘姐拽住了我说：“小吕，你不要走，忙你的吧！今天来位新科长，一会儿书记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我重新低头画我的刊头。门被推开了，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书记和一位超帅的高个儿警官进来了。书记说：“这位是新来的周铁军同志，是上级党委派来的宣传科长。”大家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我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考虑时间、场合、和我这犯人身份，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小周！原来是你？”小周也奇怪地问：“啊！业余侦查员，你怎么也在这儿？”

    大家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说：“你们认识？”

    小周非常随便地开起了玩笑：“何止认识，想当年我们联手破了几起惊天动地的连环凶杀案。喂！女福尔摩斯，你为什么要这身打扮？要当卧底吗？”我羞愧得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说：“周警官，对不起，我是真犯人。”小周不以为然地继续开玩笑：“别逗了，说死我都不信，你要是成为犯人，恐怕这世上的好人就剩不多了，就得把无数的高楼大厦改成监狱了。佩服佩服，我真佩服你的化妆术和逼真的演技。”

    副科长刘姐马上上前解围：“周科长，吕岫岩是我们宣传科调来的负责搞手抄报的犯人。”

    小周惊异地看着我，想让我自己说出答案。我羞愧地低下头，继续做我的工作。

    书记马上出来扭转话题：“同志们，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因为李科长工作调动，我们请示局党委给我们派来一位宣传科长，今天周铁军同志正式接任北郊监狱宣传科长工作。可能有的同志已经知道，周铁军同志多年来一直兼任我们《公安报》的主编，是我们CC市公安局第一把笔杆子。局党委为了让周铁军同志完成一部反映我们公安干警生活的长篇巨著《铁血警魂》，所以把他调到我们监狱来体验生活。”大家听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我听了也非常高兴。

    下班了，宣传科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我因为还有一张手抄报没有写完，就没有离开办公室。

    在我正低头写字时，周铁军走进来，站在我身边说：“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成为罪犯？”

    我把我犯罪的经过向他讲了一遍。可能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又让我讲述一下当时吴豪用刀攮大刘的详细经过。我如实地重复了一边。

    小周站在我的对面，重复我刚才向他讲述的事件经过，一边慢腾腾说，一边好像想象当时的情景并且配合做着手势：“当时吴豪一看到矮柜上有一把水果刀，一把抓在手里，他狂喊起来：‘有尿小子你上来！今天我不捅死你，我不姓吴，我是你儿子！’然后他和大刘扭打在一起了，大刘肚子上、腿上鲜血不住地往外流。吴豪像一个疯狂的屠夫，一刀一刀地向大刘攮去。在你拼命地去夺吴豪手中的刀的时候你也被他攮了好几刀。是吧？

    后来吴豪一个箭步蹿到床前，一把拎起小天使，把刀放在孩子的脖子上。大刘因为流血过多，脸色苍白，费了好大的劲，歪歪斜斜、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吴豪扑去，他是想把孩子抢下来。吴豪的刀还没有离开孩子的脖子。

    大刘在拼死抢孩子的时候，吴豪一脚把他踹倒。当他正要向大刘心脏攮刀的时候，你顺手拿起身边的椅子，狠狠地向吴豪砍去，可是他一躲，这椅子不偏不正砸到大刘的头上，鲜血立即喷涌出来，使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我问你，这时吴豪的刀是不是已经攮进大刘的心脏？”

    我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眼看孩子和大刘都有生命危险，我就不顾一切地动了椅子，结果造成这个惨剧，我真的没看清当时吴豪是不是把刀已经攮进大刘心脏。”

    小周说：“你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这一刹那，如果是吴豪的刀已经攮进大刘心脏，使大刘致死的就不是你，而是吴豪。我说你这个业余侦探，这个关键问题，你怎么没有搞清呢？”

    小周见到我还像以前那样，没有把我当成犯人。可我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难而退，我诚恳地向他道歉：“周科长，今天都是我不好，见到您，我忘记我犯人的身份，喊您小周，给您带来麻烦，实在对不起。”他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我还是那个观点，要说你是坏人，世上的好人就不多了，我听科里的同事说了，你表现很好，在狱中起的作用很大，好好干争取减刑。以后遇到困难你找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好像把我当做老朋友一样，向我谈了他这几年的情况：“我在破了几起连环凶杀案之后，就被保送到公安大学读犯罪心理学研究生。因为我一直想搞创作，自己又利用这个机会在北大读了中文系研究生。结果三年拿到了两个硕士研究生的文凭。可是这些年我只顾读书了，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家，到哪都住单身宿舍。”我很佩服这个以事业为重的工作狂，也很敬慕他的才华。因为我的犯人身份，所以和他不能多谈，不得不借回监时间到了，而匆匆离开宣传科。

    从此以后我和小周在工作中，接触的机会很多，他从来不把我当做犯人，也不对我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