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不幸的小麦如秋草中衰落的花蕾，晓光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为小麦脸上消逝了的生气而痛，为小麦那光彩熄灭的眼睛而痛。然而，除了心痛她，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沈晓光了，他是李月的丈夫，他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提醒李月给予小麦诸多的帮助，除此之外他便不敢再过份了，他怕李月多疑，更怕小麦受到伤害。

    当初，让小麦唇边绽放情感之花的男人，原来真的是程少楠！他一直怀疑着，觉得能让小麦为之开花的男人，除了他只有程少楠有这待遇。可最后结婚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晓光很失望，眼中没我是为了他？他哪里比我好？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把小麦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做梦他都想把他凑扁。

    还有妻子，他一直以为她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没料到心眼比藕多，竟然能在心里隐藏十多年而且还装得若无其事，看来他得重新了解他的妻子了，在她身上有一种大智若愚的精明，让他防不胜防啊！

    “喂，想什么呢？不会又在想小麦？”李月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擦拭着湿湿的头发，一边问他。

    晓光的思绪被打碎，他凝视了妻子片刻，坦诚地说道：“不许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是我妻子，我不会对不起你，小麦就像我妹妹，我还是会去关心她，希望你不要误会，纯粹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李月钻到晓光身边，紧紧依偎着他不说话，晓光看看她问道：“怎么不说话？”

    李月抬起眼睛望着晓光，温柔地说：“我不反对你关心她，不过我不允许你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她，其实，我心里是非常嫉妒小麦的，她不在你身边，却能进入你灵魂深处，我在你身边，却连一个深情的目光都得不到。每次看到你看她的眼神，我就想跳起来骂人，但我都忍下了，我知道如果我骂你你反而会变本加利，如果骂小麦你肯定跟我闹翻，我也是一直在矛盾一直在痛苦你知道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有爱过我，不过你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今晚，你说了实话，这辈子你都旧梦难移了，不然你不会老把小麦的名字挂在嘴上，有些事比我都想得周到。以前小麦迷恋琼瑶，你把琼瑶的书一本本往家搬，小麦迷恋亦舒，你又把亦舒的书统统收入囊中，你看看你家阁楼上，全是小麦喜欢看的书，都可以开个书屋了。这些结婚前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可恨的是前些年，你竟然还在气我。”

    晓光一脸茫然：“前些年？”

    “是，前些年。小麦就说过一句喜欢听《班德瑞》，你就记住了，屁颠屁颠去买了，又讨好地送去了，我明明在你包里看到过，一转眼没了。”

    晓光惊得哑口无言，不错，他是给小麦送去了，小麦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上心，小麦说每当《班德瑞》那虚无飘渺的音乐响起来，她身边的整个气场就变了，变得通透空灵、清爽宁静，一切烦心琐事都在它没有一丝杂质的音乐中离她远去……他记住了这句话，只要能让小麦不烦心的事他都会去做，可怜他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事。

    李月恨恨地剜他一眼，气又渐渐往上冒：“每个星期天，你总要回清水港，回来后又总爱在村子里转游，是在看小麦回来了没有是不是？是想看她一眼是不是？还有，求你一个月才肯陪我去逛一次商店，没走几步路，你一会说脑子发蒙双眼迷蒙两耳轰鸣呼吸急促，一会说脊梁骨发软尾巴骨下坠小腿肚转筋脚底板出汗，沮丧悲苦得恨不得自杀，如果小麦在的话，你的这些症状全不见了，从一楼走到五楼再从五楼走到一楼依然精力抖擞，不时还会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供我们参考，这算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傻我呆？”

    “说够了没有？真没完了？”

    “是！这气憋屈了几十年，今晚就让我全部放出来。”李月翻身坐起来，“每次家里来人，你都不肯动一动，只要小麦来家里，你又是买又是烧又是洗，勤快得像变了个人。还有，我们每次出去吃饭，你都要叫上小麦，好在小麦识相不当电灯泡，可恨的是小麦不去你也找借口改变主意，你目的不在我，而是想方设法帮小麦改善一下伙食，增加一点营养是不是？有几次小麦去了，你点的菜道道都是小麦喜欢的，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小麦不在你眼中还有我，小麦在我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黄脸婆，黄脸婆还有颜色，我根本就是个无任何吸引力的透明体，当我不存在。你不觉得你很过份吗？想我李月真是可怜，看似风风光光，其实在你心里我还不及小麦一根头发丝。小麦虽然一生坎坷，我还是很羡慕她，昔日班上两位最优秀的男人都为她神魂真颠倒要死要活的，她不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吗？至于吗你们？晓光，你倒是说说，喜欢小麦哪儿了？她哪儿比我强了？除了比我漂亮一点她哪儿都比不上我，你老说李丽跟她过不去，其实这都是你们男人的错，谁让你们像苍蝇似的只知道围着她转，我们也是人，而且是女人，女人都有妒忌心，我之所以不发作，一是碍于和小麦这么多年的交情，二是小麦还算自律，没有破坏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没有涉足女友的丈夫的情感磁场。如果她一旦破坏了这个游戏规则，就得从我们的友情中滚出去。”

    李月越说越来气，头发根根在跳舞：“你别以为我是个马大哈二百五型的愚笨女人，女人都是很敏感、很灵性的，在这方面都有一种细微的敏感和眼力。以后你再这样试试，休怪我不给小麦面子，别弄得大家不开心。沈晓光，到时别说我没有警告你！”

    晓光看着她，平素装出淡然处之，无动于衷的面孔，可骨子里不依然是女人的嫉妒在汹涌澎湃吗？

    “你过份了。”他低声质问道：“你的嫉妒心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月的脸刷地白了，但她的头还是昂得高高的。

    “我不收回我的话，我没有过份，我一点也不过份，我有维护自己的权力，只要小麦伤害我，再好的朋友我也顾不了，我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我只是个女人，想保住自己爱情的女人，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女人，想被男人宠爱的女人，女人疯狂起来是什么都敢做的，不信你试试，哼！”

    晓光听得有些恼火，他看到了李月眼里闪烁着战斗的光芒，像她这种连虫子都不怕的女人，哪还会怕他？已经说开了她就不会再装大度了，以后这件事可能动不动她就会挂在嘴上，而且按李月的性格她可能确实会做出些伤害小麦的事来，十几年的委屈她会一一跟他清算，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李月也不例外，而这又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叹口气只好放缓声调：“李月，我们别再中伤对方了好不好？我沈晓光是如何一个人你还不了解？我做过伤害你的事吗？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李月撅起嘴道：“也差不多，我的心受伤十几年了。本想先抓住你的身体然后偷走你的心，我很努力，但还是失败。我……我也是女人，我不要我的爱情就这样沉沦下去，我也渴望有激情的生活，渴望被人呵护被人重视，被人捧在掌心里。晓光，请你以后……以后注意一点分寸，不要总用那种眼神看小麦，兰玉跟李丽也就算了，在程少楠面前你得收敛，不然，他会怎样看我？”李月语气里充满委屈。

    晓光心一动，音量低柔了：“我心疼小麦是因为她心无依靠，如今有了程少楠，我也就放心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要珍惜的人，但有个前提，不能老拿这事说事，对小麦要跟以前一样，做得到吗？”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你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感到孤单。”

    晓光凝望着她，不忍心告诉她他爱过她，只是对她的爱太少太轻了。

    “不肯回答是不是？好，那就用你的行动。”李月说完伸手把晓光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吻着，想诱导他……

    晓光挣脱开来，歉意地说：“太晚了，明天我还有个会议。”

    每次在想过小麦后，他都不愿把自己奉献给妻子，似乎这样做了，心里就会对小麦有歉意感。李月在这方面的兴趣和要求是肆无忌惮且热情奔放的，每一次，晓光在忍受不住她如火如荼的狂势想歇息一下，但李月却还在兴头上，不肯罢休，直到他的全部元气被她吸干，如同一具空壳横躺在床上，她才心花怒放地倒在床上细细回味沁透全身的快乐。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她居然还像年轻人精力充沛、狂放不羁，晓光很是纳闷。年轻那会就常常招架不住，现在更没有那个精力了，一个月有三次、四次就是多的了。

    对于这件事，李月没有直接表示过抱怨，但从她变着法子给他进补来看，她的欲望是十分得不到满足的。

    李月轻轻地把身子紧贴到背向自己的丈夫的后背上，又把手伸向他，见他没有反应，又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他的肩头上，大腿缠绕住他的大腿：“我想……我要……”

    “你看看几点了，早点睡吧。”

    “亲密一下会死人啊。”李月说完呼地一下翻过身去，躬着身子也背对着他。

    “喂！……”晓光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晓光松了口气，关了灯。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小麦的脸竟又清晰地泛现在他眼前，他无奈地叹息，相思如细草，从春茂盛到秋，小麦就是他心里的细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怎么忘得了她啊，要把他心里这棵细草拔走，除非把他的心也一块挖走，里面没有了土壤自然就长不出草来了。

    有一句歌词很美——爱不是一种给予或者乞讨，是种味道。晓光喜欢这种味道。不时地，他会翻出来咀嚼一番，让那种淡淡的甜美与丝丝愁郁，漫漫地围裹他，使他的日子，多了一份美丽，使他的人生有了温柔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