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奶奶疼我 让我欢迎知青
更新时间:2020-06-15 22:10:12 | 本章字数:2544
1969年3月的一天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尽,虎头拐子响起了“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河岸边站了许多人,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澄河里来往的行船。一会儿锣鼓声停了,张现开举起右拳领喊口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知识青年来我们农村………”
赵由平去公社接知青的船靠岸后,从船舱里走出4人,领头的是个英俊帅气的中年男人,跟在男人后面的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紧接着就是一位穿着入时的妇女,手里搀着一个小女孩。这是从泰州城全家下放到虎头拐子的“下放户”。
那天傍晚,我也去凑热闹,还屁颠屁颠地跟在队长后面,帮助下放户拿行李。我混在人群里欢迎下放户,心里的“小九九”(小算盘)是想“混”顿晚饭。几天前就听说了,为知青接风洗尘的晚餐丰盛呐,有鱼有鸡,还有我的最爱“狮子头”、“油炸丸子”。一想到“油炸丸子”,我鼻子就闻到香味,嘴里就不住地咽口水。在那个“肉凭卷,粮凭票”的年代里,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奢侈品,一年半载也吃不上“油炸丸子”,今天我要把住“吃机”。
一路锣鼓喧天,喜笑颜开,参加欢迎的人都像过年过节一样开心。
这时,夕阳的半个脸蛋已经埋入地平线,黄昏夹着习习的凉风飘然而至。欢迎队伍很快就到了生产队场头。场头上有三间土墼墙,茅草顶的旧房子,这房子本是生产队的粮食仓库,现在滕出来打扫干净,就临时变成了“知青屋”。
这“知青屋”布置得与当地农民的普通住房并没有什么区别。中间是堂屋,一扇大门朝南开,面对着一条小河。堂屋西边一间是卧室,因为长期不住人,平时就放些杂物,人进去时还闻到一股霉腥味。堂屋东边一间是厨房,砌着一个安有三口锅的土灶。
知青屋的正堂房顶上吊着一盏煤油灯,灯光昏暗。屋外站了许多人,他们手里拿着各自准备吃饭的碗筷。见迎“新农民”的队伍进来了,他们很自然地分成两队,形成了夹道欢迎的场面。并很有节奏地敲起手中的碗筷,齐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等“新农民”进屋安顿妥当之后,队长发话了:“今天欢迎新农民,队里聚餐,饭管吃饱,吃菜都放点品,别让新农民笑话我们穷吼吼的没素质……”
生产队难得一次聚餐,这次聚餐是沾的新农民光。知青屋里一共摆了四桌,每家每户只能派一个代表参加。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一大碗红烧肉,一盆汪豆腐,一大盘青菜烧百页,一大碗洋葱炒鸡蛋,一大盆茨菇大咸菜汤。我没有看到“狮子头”和“油炸丸子”,顿时心里就有些不畅快。
队长的话音刚落,“唰……”,每个人手中的筷子就舞动起来。几乎是同时伸向那碗肉。在那个代年连饭都吃不饱,能吃上红烧肉,那简直就是一种奢侈。那时一般人家是吃不起肉的,今晚这碗烧得油光光、香喷喷的红烧肉实在是诱人,三下五除二,一晃的功夫,肉碗就底朝天了。不过,桌子上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多吃多占,按事先讲好的每人四块肉。这四块肉大小均匀,肥瘦适宜,有的大人舍不得吃,省下肉来用油纸包好带回家给孩子“刹馋”(也叫吃刹馋肉)。桌上没有“粮食白”(酒),也听不到寒暄的话语,纯粹的“吃”。只听见“咂咂咂……”的吃声。那场景正是“手中筷子如网张,先吃菜来后喝汤。风卷残云速度快,满桌饭菜一扫光。”桌子上的菜吃光了,饭桶(用来盛饭的木桶)里的饭还有一小半。这时候,每张桌上都有一个人站起来,动手将四个盆子里的汤分到各人碗里。泡汤吃饭,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如果吃不饱,再添,那就只能吃白饭了。尽管吃白饭,每个人都还是添了,吃得香喷喷的。
那顿,我是吃得“肚大腰圆”的,揩揩油光光的小嘴,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脸的幸福感!我作为家庭代表参加今晚的“知青欢迎宴”。我嘴里吃着,心里想着家里的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奶奶。他们之所以推我来“赴宴”,是因为她们疼爱我,奶奶说:“任饿竹子不饿笋!”他们在家里喝着照出人影子的稀粥汤。
夜色越来越浓,大地已经开始沉睡,村庄里的树木、河流、沟渠、小路……好象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参加“知青欢迎宴”的代表们都陆续回家了,我走在寂静无声的小路上,摸摸怀里那包着的四块红烧肉的油纸,心里喜滋滋的,嘴里咽着口水,脚下鞋底像抺了油,一溜烟到家了。我把油纸包着的四块红烧肉分给爸妈姐奶。爸妈没有舍得吃,省下来给姐姐、奶奶吃。后来奶奶逢人就夸:“我大孙子孝顺呐!”
奶奶个子不高,身体瘦小,对人非常亲近。平时就把我抱起来,说一些乖乖、宝贝……之类的话,有时会在我的额头“吧吧”亲上两口。现在想起那情景,鼻子依旧是酸酸的。
小时候,奶奶常常带我到外边玩耍:爬上西河圩堤摘野果,跑到小溪塘舀蝌蚪或小鱼小虾……等到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胆小,害怕黑夜里会出现鬼什么的。每逢天黑,我都会紧贴着奶奶身体走路,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藏到她怀里,甚至央求她抱着我走。
奶奶经常哄着、看着我睡觉,我圆睁着眼睛,就是不睡,非要在她娓娓动听的故事中才能进入梦乡。特别是夏天的夜晚,我躺在屋外的凉床上,奶奶坐在我的身边,边摇着蒲扇,边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她指着天边的繁星说:“那就是狠心的王母娘娘用发钗划开的银河。河东住着牛郎,河西住着织女,他们俩每年只能相会一次……”
那时候,我总是傻乎乎地问她:“牛郎是谁?织女是谁?……”
有时候奶奶倦了,也会躺在我身边小憩。这时的我,就有调皮的机会了。我会故意地挤她,或爬起来偷看她跳动的睫毛,还会抓她痒痒……这时奶奶故作生气,嘴巴鼓嘟嘟地吓我,还用蒲扇拍打我的小屁股。
我家的老房子虽然是土墼(用泥土做成的方块)砌的墙、稻草盖的屋顶,但非常整洁漂亮:一个堂屋和左右两个小房间。堂屋非常严肃的,最里面靠墙摆着古老的、用黑漆漆成的长条案,条案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毛主席像。逢年过节,爸爸就在长条案上摆好供品点好香烛,叩头祭拜。
堂屋里摆放着一张柏木大方桌,桌子四周放着镂花靠椅。堂屋的这些摆设,奶奶每天都会把它们擦得锃亮;家里要是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总要先被请到这里喝茶或说事情的。
奶奶常说:“造物难,毁物易。一定要爱惜老一辈人留下的东西。”这话奶奶单单说给我听的,因为我调皮,常常拿堂屋里的桌椅做游戏,找乐趣。
奶奶不但勤劳,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她精通拔火罐、刮痧、穿“窜鼠”(淋巴瘤)等民间医术。她帮人治病从来不收钱,有时候患者过意不去,就给她送点鸡呀、鸭呀、蛋呀之类的农副产品。她也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卖了贴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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