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心里的一口气，清扫擦拖完两层步行楼梯，张雨辰感觉自己的腰像似折了一般疼痛难忍。在电梯的镜面门上，张雨辰看了看自己的那张脸，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膛此时变得有些尖削和猥琐。他苦笑了一下，心里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打回了原形。”

    张雨辰抹了一把虚汗，在大厅的角落里蹲了下来，解开被汗水浸透的厚厚的灰色工作服，准备歇息一下。从早上六点到现在的九点，忙碌了三个小时，还没敢停下手，怕拖延了任务。

    “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怎么随处就座呢？”后勤部总务处处长王远志走过来，看到张雨辰正蹲着休息，立刻大发雷霆，“瞧你那狗模样，敞胸露怀的，成何体统？给我站起来，穿好工作服，麻溜地打扫卫生间去！”

    张雨辰站了起来，狠狠地望着王远志，没有说话。

    “想矫情了不是？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滚蛋！”

    王远志这洪亮的一嗓子，引得许多过往的员工指手画脚地驻足观看。

    再也忍耐不住了情绪的张雨辰，把手中的拖把使劲地往王远志的怀里一推，悲怆地怒骂了一句：“我滚你妈的蛋！老子不干了。”

    骂完，张雨辰转身向大门走去。

    被张雨辰这么一骂，王远志竟然愣住了，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发直，好像丢了魂。

    “小张？你，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刚走进大厅转门的董事长，看到低着头正往外走的张雨辰，灰头灰脸的，疑惑地叫住了他，问道，“你咋穿上这保洁员的工作服了，还整的满身是味？”

    看到董事长，张雨辰的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他张张嘴，想痛痛快快地骂董事长一顿，想想还是忍住了。也许，也许还有以后呢？他故意不去搭理董事长，自管继续往外走。

    “你这是怎么回事？”董事长一把拽住径直往外走的张雨辰，“给我难堪啊？看你蓬头垢面的，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都不接？什么原因？”

    “出什么事了？”张雨辰被董事长拽着，便停下脚步，满腔的怨愤，但又不能发作，毕竟这董事长还是自己要依赖的靠山。他看了一眼远远躲在一边瞧热闹的员工们，声音放大了些：“您不是告诉我，让我好好安排一下，彻底改观集团公司内外的环境面貌吗？”

    “我是这么安排你的，的确是我让你去布置的。”董事长点点头，“可我没让你亲自去打扫卫生啊？”

    “在会上我把您的指示完完整整地传达了，可结果呢，遭到强烈抵制。这不，传达了您的指示以后，我就被发配了，大厦的卫生就由我全包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替我传达了遭到强烈抵制？什么传达了我的指示就把你发配了？又什么大厦的卫生被你全包了？”董事长听得有点稀里糊涂，还没完全理解，“与我的指示有什么关系？”

    “在您走后的集团公司例会上，我照实传达了您关于彻底改变集团公司脏乱差的重要指示。没想到，遭到后勤部的坚决反对和抵制，总经理也十分不满意你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我也就被总经理直接给免了职、降了薪，分配到后勤来专做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再说了，我的公寓和手机都被收回去封存了，怎么接您的电话？这一切，算是我对您的指示宣布必须落实后的回报。”

    听到张雨辰回答说因为传达他的指示而被免职降薪，并贬到后勤打扫卫生，没收手机和更换公寓等，董事长心里不乐意了。他在想：“这是以整治张雨辰来达到针对我的目的，这样做，就是直接打我的脸。”

    “少在这里发醪糟吧，酸的呛人。赶紧回去好好洗个澡，换换衣服，速度些到我办公室里来，有事给你说。”董事长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怎么换衣服？换的那间公寓连个凳子都没法放，又到哪里洗澡去？公寓澡堂白天又不开，这是您下的指令。想到外面去洗，可准我假？”张雨辰说着竟哭了起来，一肚子的委屈全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

    “怎么，你住的公寓房间也给换成小间了？”董事长皱皱眉头，问张雨辰。

    “集团公司办公室先是命令我离开办公室，把我办公室的钥匙收了，随后又下令让我立马腾出公寓。办公室把楼梯口的那间很小的储物间换给了我，搬了个破门板让我当床。衣服没地方放，我都捆包在几个大纸箱里，放在垃圾场那个工具室里了。”张雨辰抽泣着回答道。

    董事长听张雨辰说完，没再说话。阴沉着脸，冷冷地看了一眼走过来问好的王远志，转身往电梯走去。

    董事长一路谁也不搭理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来，直喘粗气。停了片刻，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办公室，怒吼了起来：“你到我办公室来！”

    刚坐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不到三个月的秦立龙快步跑了过来。

    “董事长，您找我”

    董事长粗暴地打断了秦立龙的话：“谁让你没收张雨辰办公室的？谁让你把张雨辰撵出公寓的？虽让你没收张雨辰手机的？你的权利也忒大了吧？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撵出去啊？”

    董事长的这一通子训斥，让秦立龙的腿肚子直抽筋，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给我立即整理好张雨辰的办公室，立即把张雨辰的公寓和手机还给他；还有，全额补足克扣他的工资，并对他进行加倍补偿。你们都是些什么玩意？趁我不在，胡折腾，是想翻天啊？”

    秦立龙怯怯懦懦地应承道：“董事长，我这就去办，我这就去办。”

    “你还这啰唆什么？还不快点去？”董事长使劲地一拍桌子，差点没把秦立龙吓坐在地上。

    刚把主任座椅暖热的秦立龙，没过几天，就被一撸到底地撤了职，派到了车库做了兼顾卫生治理的安全员。

    恢复了职务的张雨辰在董事长的特批下，好好地休息了几天，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已经不成型的心态，狠狠地在心里发了要残忍报复的毒誓，这让他往泥潭里又迈进了一步。

    周一的早晨，还没走进办公室，张雨辰就听到办公桌上的电话在急促地响着。

    张雨辰知道，这么早能给自己打电话的只有董事长，属僚们是不敢叨扰他的；集团公司的其他老总们自然不会给他打电话，也不屑给他打电话。

    “你来我办公室，汇报一下扩资的事情。”董事长说了一句就挂了。

    张雨辰是一路小跑着来到董事长的办公室，他敲敲门。

    “进来吧。”

    “按照董事长您的意见，我已经把有关股权转让的基本方案写出来了，请您审核。”张雨辰用双手把方案稿递给董事长。

    董事长接过来看了一遍，问张雨辰：“你所了解到的情况如何？也就是股东们都是什么意思呢？”

    “对于资本金的扩大，听了我的见解后，股东们都没意见。”张雨辰拿出记录本，向董事长汇报起来，“但他们都不愿意再出资，也不愿去承担无法估量地风险，他们有意愿出让股权，也都是自愿出让股权的；而且都计划出让得干干净净，还都是急着出让。”

    “好，这个计划你运作得非常好。”董事长满意地直点头，“你趁热打铁，把股东决议拿出来，我召开股东会，让大家签署。”

    “我会尽快拟定出来股东协议的。”张雨辰问董事长，“董事长，需要我安排通知开股东会吗？”

    “不用，这事你最好不要过多参与，免得招惹他们。得罪了他们，他们又会趁我不在让你去打扫厕所。”董事长笑着对张雨辰说道，“尽量低调吧，你还年轻，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心理交道怎么打，你还不太明白。你从学校走出来的时间不长，到集团公司也就几年时间，社会阅历太浅，很容易树敌。”

    “董事长，您说的真是太对了，我就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直来直去的，也没什么心机，结果，给自己带来的都是一系列的麻烦和问题。”张雨辰摆出一副小学生的架势，“以后，还要请董事长要多多教诲，不致在成长过程中继续栽跟头。”

    “你啊，没个十年八年的历练，上位是有很多障碍的。学无止境，虚心为先，我会慢慢调教你的，要让你这棵苗子长正长好，不至于半路就夭折了。就这么夭折了，就太可惜了。”

    “谢谢董事长，谢谢董事长，因为有了董事长的庇护和扶持，才有了我的今天，董事长就是我的恩师。”张雨辰使劲地拍起董事长的马屁来。

    “行啦，别奉承啦。”董事长开心地大笑了几声，“去做你的事吧。”

    “那我就不耽误董事长您的宝贵时间，我去做事了。”张雨辰说完，满脸笑容地退了出去。

    张雨辰走后，董事长把双腿架在办公桌上，十分得意。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展开，股权是绝对可以收回，财权可以不受任何人监督的独掌，集团公司高层权利分化危机的排除，这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

    董事长着实地兴奋，不由得打心眼里赞赏起张雨辰来：“这家伙可真有一套，不用刀刃见血，就结果了宿敌，计谋厉害。看来得给他点甜头，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做马前卒，好好地把他当棋子用上一番。”

    董事长托着下巴思量了许久，分析了一下利弊，心里有了一个打算。他拿起座机，拨通了张雨辰办公室的电话。

    “董事长，您好。听候您的重要指示。”刚回到办公室的张雨辰就听见电话响起来，拿起来一听是董事长。这刚离开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就又打来电话，可能有重要事情。张雨辰赶忙用最卑微的口气说道。

    “你尽快写出一份述职报告来，连同让你补充的人事安排计划，明天上午一起交我。”董事长对张雨辰说道。

    “董事长，您让我写述职报告？写什么样的述职报告啊？”张雨辰听得有些迷糊，吃不透董事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业绩，或者说是你的政绩。述职报告写得要有标树和见地，别公文话一大堆，要下一钓竿钩一条鱼，要有实际东西。我要召开董事局会议，连同你的职级一起进行人事变革方案的公布。”

    张雨辰听明白了，这肯定是要提拔自己的意思。

    “好的，董事长，我尽快把您要的文件送达您。”张雨辰压抑着兴奋，轻松地答应着，“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其他没什么事，人事调整的方案你再仔细地看看，各部门不要全安排的是我的家族人，适当地掺点沙子，也便于管理。”董事长叮咛道。

    “放心吧，董事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人事方面对事不对人，只要有能力，就是家族人也无妨。”对此，张雨辰心里早有了数。

    “好吧，你尽快落实吧。”董事长说完收了线。

    放下电话，张雨辰给他的小兄弟、计划安排到集团公司担任人力资源部担任正职主管的长陈宇豪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陈宇豪是张雨辰把他从一个根本没一点名气的小公司招聘到大方集团公司来的，并在随后的观察认可后，安排他到后勤部做了一名负责集团公司后勤环卫组的小组长，领导着二十多名工作人员。有了不错的薪金，还不时地能拿到一点额外奖金，并在张雨辰的指示下分得了一间能让自己不再四处寻租讨住漂泊的公寓。陈宇豪很感激张雨辰，成为了张雨辰的忠实跟班和摇旗呐喊的马前卒。在张雨辰被贬到后勤部打扫卫生时，陈宇豪冒着被踢出去地风险，给予张雨辰很大的帮助。

    官复原职并再升一级的张雨辰，借着集团公司人事调整的机会，特意把陈宇豪安排到人力资源部当了副主管。因为人力资源部主管缺位，陈宇豪就自然地成为了集团公司人事的掌管者。

    从一个小科长被破格提升，担任了人资部实质上的一把手，让陈宇豪非常感激张雨辰，鞍前马后的一切听从着张雨辰的安排和调动，从无二话。

    陈宇豪敲敲虚掩的门，走了进来：“总监，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别官客话的一串串了，像卖糖葫芦一样。关上门。”张雨辰朝陈宇豪摆摆手，“坐下来，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陈宇豪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张雨辰的对面。

    “你曾经在后勤部一待过年半时间，从小组长到科长，对里面的各项运作和各项开销应该很熟悉吧？”

    “不算完全清楚，但也略知一二，不知你”陈宇豪有点摸不住头脑。

    “你借人事考核，去后勤部活动几天，看看有没有可用人才。”张雨辰看看陈宇豪，“顺便呢，你进行一番调查，后勤不是有个小金库吗？去查查这些资金的来源和去向，着重查一下后勤的所有未归财务的收入。注意，你的任务一定要保密，行动一定要细致，调查一定要全面，数据一定要确切。”

    听着张雨辰说出这“四个一定”，陈宇豪的心里已经十分明白：看来张雨辰这是要有一个动作开始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陈宇豪站起身来，“我一定完成交办的任务。”

    “还要摸清账目的往来终端，注意，要有策略，不要马虎，更不要大意。这事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

    “放心，这个调查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我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保证拿回来一个完美的结果。”陈宇豪说的信心十足。

    张雨辰笑了，他对陈宇豪很信任，相信他一定不负所望，把事情做好。

    从张雨辰办公室回来后，陈宇豪立刻行动了起来。

    陈宇豪以考核的借口，叫来供应、采购、保管等主要科组长，在小饭厅的一个包间里，一起开了个小会，美其名曰“管理干部考核问卷会”。

    在这个所谓管理干部考核问卷会上，陈宇豪首先抛出一钩香饵：“大家都应该明白，每年集团公司都会对有贡献的基层管理人员进行提升，这里面包括薪金随着职务调整而调整，自然还包括住房分配和调整等。”

    陈宇豪从张雨辰送给他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表格，“至于后勤，也有几个需要提升的名额。对各位来说，这关乎到个人今后的前途问题。你们几位曾经是我的同事，虽然工作性质不一样。”

    陈宇豪看看众人期待的目光，声言放低了一些，“你们几位是经慎重考虑后优选出来的待提拔管理人才，都有可能上位。当然，这次考核是不公开的，只有你们几个知道。我希望各位都能够把握时机，对所在部门的优劣表现认真地做一下总结，成绩不用细说，我自然知道。各位要说的是实际存在的问题，要把问题说透，用数据去说。这个问卷是保密的，各位可以闭卷，也可以开卷，大家自己自由选择。”

    看看大家没有说话，陈宇豪做了一下提示：“暴露不足，揭露差错，敢于与不良现象做斗争是考察一个管理干部的主要一条，希望各位能勇于向上，做集团公司的栋梁。我刚才说了，凡闭卷的内容均列为保密级别的，绝不会有任何泄露。”

    陈宇豪的话可谓粗中有细，细中有密，参加问考的人员心里也都有所了解，隐隐约约地知道这基本就是明考暗查，自然都选择了闭卷。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陈宇豪收回来七张考问卷。收到这些考问卷后，陈宇豪立刻彻夜不眠地进行细致选择，凡牵扯到钱财物方面的问题，哪怕是有一星点关联，陈宇豪都要把它归纳出来。他知道，靠这些根本不够，只能算蛛丝马迹，需要顺藤摸瓜才行。

    陈宇豪把通过考问卷收集到的疑点筛选了一下，后勤部的问题大致有饮食处对外包酒席、进出账差额大等等一系列严重问题。

    对外采购的问题、进少出多等问题比较突出；特别是通过虚构采购数量和编造虚假流水账簿的方式，从后勤食堂专户中套取基层员工伙食费，通过让食材供应商户虚开了送货单量，作为后勤报支后贪为己用。

    在缜密的后续调查中，陈宇豪发现，后勤采购送货单与采购实际金额相差非常大，存在采购单上未列明的食材竟然出现在支出项目中，且数量远远超过实际需要量，财务拨款大于实际用款。

    有了这些基础数据，陈宇豪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便又借财务考核的名义，了解了一下财务对后勤的往来账目，并抄了几串非常重要的数字证据，随即来到张雨辰的办公室进行汇报。

    “你做得非常好，打蛇先打七寸，非常好。”听完陈宇豪的汇报，张雨辰表示十分满意，“你尽快形成一个细致完整的材料，主要是数据要确切，牵扯资金或财产多少都无所谓但，必须经得起考量和验证。你再落实一下后勤与相关老总在账目间的来往状况，这个更要靠实，半点都不能虚假。”

    “我知道了。”陈宇豪点点头。

    “有句俗谚，一粒老鼠屎就能坏一锅汤。”张雨辰含义很深地提示了一句，“滴水能穿石。”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我这就去办。”陈宇豪心里对张雨辰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一粒老鼠屎”的绝世之谈。

    “与王远志经济问题有牵扯的人，都要去做个调查，不管他是谁，一个都不放过。你再辛苦一下，去系统地补充一下调查材料后交我。”

    “好的，我明白了，一定做好。”陈宇豪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