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范蠡忠言

    “劣牛！你喊什么？”睡在隔壁的母亲问。

    “妈，我梦见宁宗了，他说范蠡想见我呢。”陈劣牛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忙从床上爬起来，趿着鞋跑到堂屋，突然见到堂屋阁楼上一道白光一闪。陈劣牛大叫一声，“妈！阁楼上只怕是范蠡、西施在显灵了，我上去看看。”

    爬上阁楼，果然楼上被一片白光照得通亮。那座放在阁楼正中的范蠡、西施神像正熠熠闪光。像往常一样，正面带微笑，红光满面注视着他。那白光只在一瞬间就熄灭了。陈劣牛忙点燃一根腊烛和一柱香，烧了几片钱纸。倒头就拜。口中喃喃念道：“范财神，我知道你又在显灵了，光显灵有个屁用，你为何不帮我呢？我受尽了苦呢，受到绳绑索吊劳改不说，那几亩地还是被他们收走了，连我在土边栽的几蔸南瓜、丝瓜也被他们当资本主义尾巴割了。每天只逼着我同他们搞大呼隆，挣那几个不值钱的工分，每个工才值三角二分钱。我一天才挣六分工，六分工值多少钱？你是个懂生意经的商圣，这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啊。我从范蠡庙的一本经书上看到过你的从商经历，知道你不但是个大政治家、军事家，而且还是个会经商的大能人。你帮助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后，就不想做官了，又拿起你发明的称杆同西施一起一边游五湖一边做生意，一下就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了。

    有了钱，你还仗义疏财，把钱物分给乡邻，还指导乡邻耕作、养殖，富甲一方。你带着西施来游五湖时，还到过我们蠡山，我家现在住的蠡施村就是你同西施落脚住过的地方，为了纪念你们的大恩大德，老百姓就把这里改名叫了蠡施村。那年齐先枫同福来丧尽天良带人把范蠡庙拆了，还要把你同西施的神像烧了，是我冒着被斗争的危险把你们从火堆中抢了出来，以后就一直收藏供奉在阁楼上。文化大革命时，他们又来我家搜查你们的神像，是我悄悄收藏在红薯洞里才又躲过了一劫。直到风声平静后才悄悄从红薯洞里搬出来，又供奉在阁楼上了。圣人呀圣人，你就是我心中的神呀。那些年，他们年年逼着我交地入社，我不愿意入社，他们就软硬兼施，批我斗我，还不让我走集体的路，喝集体井里的水。被逼无奈，我每日都到你们神像前烧香叩拜，求你们给我指点迷津。是你托梦给我，说古今中外，还没见过搞这种大呼隆就能过上天堂般的生活呢。那年我脱离勾践去做生意赚了钱后，把钱财毫无保留都分给了大家，鼓励当地乡邻种苎麻，搞养殖，做生意。一些老百姓问能不能够以我为主组织一个大家庭？我来当家长。我就说，那不行呢，大锅饭吃不得，人多嘴杂，难调动积极性呢。只有像跑出笼的鸡，各人显高低，才搞得好呢。

    后来真信了我的，我只提供物质、资金，让他们都拿出各人的本事，能做生意的就做生意，能种植养殖的就种植养殖，还有会做手艺的，会当兵打仗的，会做官从政的，我都根据他们的特长让他们去发挥。结果果真都搞得有声有色。哪像你们那样搞大呼隆，越搞越穷。再这样搞下去，就只能散伙，终搞不长久的。你就暂时忍忍吧，你有土地证，怕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你脚板上擦猪油，溜之大吉，到外面去撞荡撞荡吧。树挪死，人挪活，外面的天地大着呢，随便去搞点什么小生意也比你吃大锅饭强。你甭管他们如何对你采取高压政策，人有人路，蛇有蛇路，什么虫儿钻什么木，为了生存发家，自己去干点得心应手的活计赚几个钱养家，犯不到哪里去。

    当年我如果没有自己的主见，还赖在勾践身边做官，贪恋暂时的荣华富贵，可能就没有以后的发展，会被勾践那个阴险的家伙杀害，甚至殊连九族了。我帮助勾践灭吴后，就预感到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勾践那人长着长长的脖子，嘴尖得像鸟嘴一样，这样的人你只能同他共患难，不能同享乐。不赶快离开就有杀身之祸了。我还劝一同共事的大臣文种也跟我走，他不相信勾践会杀他，还想继续做官。结果没多久果然就死于勾践之手。

    我离开越王后，就又发挥我能经商的特长，到齐国隐姓埋名，在海边开荒种地，引海水煮盐。把盐运到楚国换粮，又用粮到齐国换盐。几番倒腾，不久就赚了数十万金。

    后来我同西施游五湖时又发现了洞庭湖中的这个蠡山岛，见那里风景秀丽，土地肥沃，四面环水，就在那里一个叫头家村的小村子定居下来。我把赚到的钱都分给那里的乡邻，并指导他们耕作、养殖。他们见我来了，都称我为商圣，要我为头，把全岛人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大家庭，每日一起合伙耕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以，合伙吃大锅饭我不赞成，这样不能发挥大家的积极性。搞久了就会人心焕散，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还是分工合作的好。

    后来真依了我的，大家宜农则农，宜商则商，根据他们的特长，各尽所能，各显神通，果然不久，种地的粮食吃不完，经商的钱袋子装得拍满，家家都富裕起来了。蠡山这块宝地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之乡。

    陈劣牛在梦中听了这一番话，茅塞顿开。那一夜，他果真就偷偷跑了，跑到地区孟副专员那里去了。孟副专员的儿子孟觉豪还帮他在城里街道上联系了几个厕所让他打扫管理，有空他还捡废品卖钱，一个多月居然还挣到二三百块。这在当时，一个好劳力在生产队出集体工一年还挣不到这么多钱。蠡施村大部分社员家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大多还成了倒欠户。那年陈劣牛从城里挑回几十斤肉，几十条大鱼时，把村里的人都羡慕得直流口水。陈劣牛见状，也没一家独自享用，还挨家挨户都送了鱼肉，让全队的人都过了一个好年。到头来，他的地还是收归了集体，还被折磨得九死一生，坐了几年牢，连条胳膊也被绳索绑断了。由于孟觉豪的帮助，他现在虽然已被放出了监狱，手臂也被伍长治好了，但他还憋着一口冤气呀。

    陈劣牛就在范蠡、西施神像前边叩头，边泪流满面，嘴里泣不成声：“范大圣人，这条路我怎么走得下去哟，你一定要帮帮我呀！帮帮我呀！”

    就又叩头不止，额头上不觉渗出了血。突然只见神像前一道白光一闪，陈劣牛像遭到雷击一般，浑身猛地一颤抖，就大叫一声，倒地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