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情结未了

    走到乡政府，政府机关此时除了办公室有一个女广播员在值班，里面已空无一人。女广播员见孟觉豪回来了，就高兴地迎了上来，说：“孟书记，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暂时不会回来了呢。钟力农乡长口口声声你要调走了，还谣传你犯了错误，要受处分，我们都在为你捏一把汗。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处分你？近一向，村里天天有人来乡政府问你还回不回来？如果要调走你，处分你，他们要联名上访。孟书记并没有错呀，他做的是顺民心，合民意的大好事。对这样的干部，我们是一千个支持，一万个拥护，如果不把你搞回来，他们已准备联合各村上市里去闹。”

    孟觉豪说：“闹是不解决问题的，千万不要干这种傻事。我的问题组织上会有结论的，只是我暂时受点委屈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呢？历史上凡立志于改革，想做一番事业的人，哪个不担点风险，甚至还要经受生死的考验，随时还有生命的危险。我起码还不会上断头台吧。不怕，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乡政府的干部都到哪里去了？”

    女广播员说：“这个时候了，谁还在家里待得住，都下村去参加防汛抢险了，全乡有那么多拦洪坝，还有巴山垸，都已超警戒水位了，日夜都要有人在那里防守呢。除了我这个值班的，都统统下去了。”

    孟觉豪也拍了一下脑袋说：“是哩，是哩。我倒忘了，这个时候了，谁还敢待在家里。那我就到下面去找找他们。”

    说着就要走。女广播员又追出来说：“孟书记，是不是有重要事要办？要不我在广播里通知一下，要他们晚上都到机关里来。”

    孟觉豪说：“不必了，我也要赶到巴山垸去。等防汛抢险一结束，我还会回来，到那时再同他们见见面。至于会不会回来，到那时再说吧。”

    女广播员说：“现在不是已委托钟乡长主持全面工作了吗？”

    孟觉豪心里微微一震，这才知道，这次来这里只怕真的是最后一别了，心中难免一酸，就说：“他主持全面工作，也是工作需要啊。好，你忙吧，我到下面去看看。”

    就急忙走出来了。

    路过企业办时，他想去看看成小妹。成小妹的房间敞开着，人不知到哪里去了。桌子上放着一根男式皮带，那次他离开乡政府去区里开会时，成小妹拿着这根皮带追着赶了出来，对他说：“觉豪，这是我特意跟你买的，你带上吧。”孟觉豪说：“先放在你这里吧，等我散会后再来拿。我反正要回来的。”现在皮带果然还放在桌子上，他拿起一看，皮带上还用笔写着一行小字：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跟你永世不分离。孟觉豪看后，眼里一热，几滴清泪就掉了下来。再看看桌子上，上面有一张纸，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几行小字：觉豪，我对不起你，区里章吉帮来调查取证，我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迷住了，以为只要签了字，你的结婚报告就会批下来，就依了他们，稀里糊涂就在上面签了字。最后才知道上了大当，我不知他们在里面采取了偷梁换柱的伎俩。是我害了你呀，唉，为此事，我哭了好几个夜晚。

    孟觉豪此时也恍然大悟，所谓强奸，诱骗，成小妹已承认了，还签了字，原来还是他们用的这种卑鄙手段，就极为愤怒地在那几行娟秀小字后面又加了一行小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小妹，你不要悲伤，我还会回来的，回来就坚决同你把婚事办了，他们的欲加之罪也就不攻自破了。我在这里还有未竟的事业，我是一定要回来的。

    写完，就把笔对桌子上一掷，又迅速离开房间，朝万家村走去，他还想去看看万家村阁老墓半月山边那个集市。

    刚走到前面那个山头，就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呼喊声：

    “孟书记！孟书记！你怎么就走了？”

    “觉豪！觉豪！你怎么不在我房间里多待一会，我才回来呀。”

    孟觉豪回头一瞄，原来后面已有一群村里的村民气喘吁吁赶来了，边赶边在呼喊。里面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原来是成小妹。

    孟觉豪就向他们招招手说：“你们都回去吧，我现在要去巴山垸参加防汛抢险了，我还会回来的。”

    “回来就好，我们正担心你不回来了，你不回来，责任制还不知搞不搞呢。”

    “乡里有人说，只等你一走，分下去的田土都要收上来，是真的吗？”

    “孟书记，你千万不能走啊。”

    孟觉豪就大声说：“大家放心，不会的，田土不会收上来的。责任制以后不但要大搞，而且还要长期搞下去。不但我们这里要搞，其他地方也会要搞的。中央现在对农业已引起了重视，要相信党，相信政府。成小妹，你就带他们回去吧，我等防汛抢险结束后，就会来看你，把我们俩人的事办了。”

    那边的群众就大声欢呼起来。还要赶过来，孟觉豪急忙翻过一个山头，一路小跑着，向万家村赶去了。他想在那里看看后，从那里乘船去巴山垸。

    来到万家村，他又犹豫了，他知道如果万佑云和这里的村民知道他来了，是会想千方百计挽留他，不让他走的。这样一来，又要耽搁去巴山垸了。他想悄悄从船码头乘船去巴山垸。

    刚搭上船，不料万佑云不知从哪里得了信，知道他已来到万家村，已带着一班人风风火火赶到河边来了。见孟觉豪乘船已离开了码头，就手一挥，从河湾里一下就钻出四五条小划子来。小划子上的几个小伙都像划龙船一般，一齐拿起桡片，一声喊，就将小划子风驶电掣般，齐头向孟觉豪乘坐的那条机帆船驶去。不一会，就拦在了机帆船的前头。有一条小划子靠拢过来，坐在船头的那个后生一把扯住船上的链子，大喊；“孟书记在船上吗？”

    孟觉豪从船舱里伸出头来问：“有什么事吗？”

    那后生说：“我们万支书说了，要接你到村部去一趟。你上我们的划子吧。”

    孟觉豪说：“对不起了，我马上要赶到巴山垸去，那里洪水已超警戒线了，请你们跟万支书说一声，暂时我没时间了。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那可不行，我们万支书还有重要事找你汇报。再急，也不靠了这一阵，说完了，我们再派一条机帆船送你。你下来吧！”

    见孟觉豪还是不愿下来，几条小划子上的后生都一齐向万佑云喊：“万支书！怎么办，他不肯下来。”

    万佑云见这么多小伙连个孟觉豪也拖不来，在岸上发了火，顿着脚在岸上骂：“你们都是干饭的，他不来拖也要把他拖来，快把他搞到村部来，不能让他走了。”

    “孟书记！走不走？不走就怪不得我们了，万支书在岸上催呢。”几条小划子上的后生就一齐跳上机帆船，都拥到了孟觉豪身边，拖的拖、扯的扯。

    孟觉豪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就对大家说：“你们想把我怎么样？不让我走了？哈！这样也不行呀，我要服从组织安排，去巴山垸参加防汛，那里已经十分危险了，耽误不得呀。等防汛抢险一结束，我还是会回来的。我也不想离开大家呀。这样吧，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船上谈好吗？谈完后，我还是要赶到巴山垸去。”

    “不行！不行！万佑云还在岸上等你呢。走不走？再不走，我们只好霸点蛮了。”几个后生就不由分说，把机帆船的链子吊在自己的小划子上，大喊一声开船，机帆船上的机子又哒哒地响了起来，轰鸣着向岸边开去了。

    上了岸，万佑云就把孟觉豪带到村会议室，那里桌上早已摆好了瓜果、茶水、香烟，一群村组干部，老党员早已坐在那里恭候了。万佑云把孟觉豪带到当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说：“孟书记，我们昨天就听说了，区里要把你调走，我们全村的村组干部、全体党员。还有广大群众说一千道一万都不答应。有些后生哥还气愤得磨掌擦掌，只问是谁要把你调走的？抢也要把你抢回来。你才调来阁老乡几天？就因为搞了群众举双手欢迎的责任制，剌痛了一些人的神经，要想千方百计把你挤走。其名是调你去防汛抢险，其实是对你排挤打击。他们这样搞，我们群众是决不答应的。这里才刚刚有了点眉目，你这一走，这改革不就半途而废了。据说他们又想走回头路，把你调开后，要把分下去的田土又收回来搞大呼隆。我们一听到这话，都气愤得顿脚大骂，有的气得夜里都没睡个安稳觉，生怕你一旦走了，刚刚出现的一点好成绩又会化为乌有，群众做的发家致富梦又会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走不得！走不得！孟书记千万走不得！我们拼老命也要把他留下来！”二十多个村组干部、老党员见孟觉豪来了，都忽地一下一齐站了起来，都拥到了孟觉豪身边，仿佛怕他一下就从屋里飞走了。

    孟觉豪被眼前的情景感动得热泪盈眶，忙同大家一一握手说：“我谢谢大家了，我不会走的。我只是暂时去巴山垸参加防汛抢险，等洪水一退，马上就会回来。回来后，我还是要继续在阁老乡把责任制搞彻底，我还有第二套第三套改革方案。我怎么能走呢。只是今天我在这里不能待得太久，跟大家坐一会，说几句话后，马上还是要搭船去巴山垸。”

    “去巴山垸今天也不能走。”万佑云说，“我们同各村已联名向区里请示了，防汛抢险可以派别的干部去嘛，为何偏要派你去？我看他们一定是别有用心。”

    “他们是想用这种办法整你，想使你的改革半途而废。”

    “不去！防汛抢险我们多派几个人去巴山垸这总要得吧。我们要把你换回来。”

    一些人越说越气愤，都吵吵嚷嚷起来。孟觉豪说得喉干舌苦，无奈这些人不但不听，还把孟觉豪的行李从船上拿上来，锁进了一间小屋里。孟觉豪急了，忙说；“你们别这样，你们这样作，反倒是害了我，他们还以为是我在串通你们干的呢。要不这样吧，让我先到巴山垸去报个到，请示区委同意后我再来。”

    话一说出来，一群人又哄哄地闹起来：‘你这是哄三岁的小孩呢，你去报了到，他们怎么还会放你回来，你也想得太天真了。”

    “那你们把我吊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眼看洪峰气势汹汹已冲到巴山垸堤边来了，一旦大堤被洪水冲垮了，这个责谁负得起，一旦追究到我头上来，我不更是罪上加罪了吗？那样就更加害了我，也害了巴山垸几千群众呀。同志们啦！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凭感情用事啊。”

    一些人又嚷嚷说：“我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我们会多派几个人去巴山垸顶替你，还会派人到区里去，要他们另派干部去那里指挥，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

    说完，真有几个人吵吵嚷嚷要上区里去。孟觉豪一急，忙对坐在一边只默默含笑的万佑云说：“佑云，你千万别派人去区里，去影响反倒不好。你快去跟他们做做工作吧。”

    万佑云不急不慢，两手一摊说：“我也没办法呀，我不同意他们这么干，他们会让我下不了台。不要怕，出了问题，我们各村会联合起来帮你负责的。”

    “别，千万别这样，你们还是让我走吧，我在这里也待不住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牵挂那里的险情呢。已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了，我怎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呢。”

    “再危急他们也不会答应你走。你先坐坐吧，我马上替你安排食宿。先在这里住两晚后再说吧。”

    万佑云说着就带着她那一班人马前呼后拥走了。出门时，还把门反锁住 。孟觉豪就暗暗叫苦，在屋里一边顿脚，一边叹气。他瞄瞄这间还从没有人来住过的村干部会议室，前面虽反锁了，但后面一扇门却只有里面有个小栓，不禁就哑然失笑。他们也不问问我孟觉豪是干什么出身的，读大学时，年年还参加过部队军训，格拿擒斗哪样拿不出手，别人用绳索将我手脚捆了，我也能轻而易举逃之夭夭，就凭这间小屋还能把我关住？就也默不作声，暂时由他们去，等下就让他们见见他的真功夫吧。

    就心安理得坐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