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盖棺论定

    区里对孟觉豪、成小妹的死，特地召开了紧急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事故，成小妹算不上是事故，充其量只是殉情。对孟觉豪的死也争论不一，到底是堵漏眼，以身殉职呢，还是因停职反省心怀不满，自寻的短见？亦或也是为情而死？不然成小妹为何也跟着跳下了水，随他而去了呢？死后两人还紧紧地搂在了一起，这可是世上少有的希罕事。堪比墨氏古墓中那一对情侣了。据齐先枫分析，很可能是俩人早就约好了，要在那里殉情，给区里的领导看看。由于章吉帮那晚已看了孟觉豪写的材料，里面有为自己申辩的话，还说了死也要死在防汛抢险的大堤上，在向区委汇报后，齐先枫振振有词作出了推断，这是事先有预谋的安排，孟觉豪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处分已不可避免，又想顽抗到底，故作出了这种选择，与成小妹双双殉情，向区委示威。还美其名曰是以公殉职，是堵漏眼死的。我们决不可被孟觉豪这种假象所蒙蔽。洪正清当即义正词严予以了反驳，这简直是颠倒黑白的无稽之谈，是一种诬陷。并强烈要求区委不能因此盖棺论定，让逝者死不暝目，而是要派一个调查组，深入巴山垸深入细致作出调查，对孟觉豪生前大刀阔斧进行的改革，也要有个恰如其分的评价和结论，最好是听听下面村组的反映。孟觉豪和成小妹的葬礼也不能马虎了事，而是要隆重地召开追悼会。

    区委书记赵世杰也认为有道理，孟觉豪也为党工作多年，历来对党和人民忠心耿耿，对工作踏踏实实，功大于过，他的改革是错是对，尚未作定论，但总的方向还是可以肯定的，他决不是为了个人私利头脑发热之所为，而是想为农村、农民走出困境，让广大农民脱贫致富闯出一条新路。虽然搞得急促了些，但不能因此就对他全盘否定。功过是非，后人自有评论。他同成小妹的关系到底是爱情还是男女作风，也不能偏听偏信，先还是作个详细的调查，再作结论吧。齐先枫虽觉得调查是多此一举，这种人死了就死了，调不调查反正一样，他是在反省期间自寻的绝路，但既然赵世杰也表了态，还请示了市委，市委田书记也深感此事有些蹊跷，孟觉豪死得很不正常，是在堵漏眼，然后男女双双殉情，身上莫明其妙还裹有渔网，是不是有人故意暗害？就指示，要深入调查，切不可等闲视之。

    区委当即就成立了调查组，齐先枫首先就提名由章吉帮担任了调查组组长。虽然洪正清极力反对，还说了孟觉豪身上那张渔网有很多疑点，章吉帮像幽灵般那一向在那里进进出出，出事那晚也有人看见他在闸子边出现过，也引起了大多数干部的非议。但齐先枫力排众议，说章吉帮是区委派出行使监督职能的干部，他在那里进进出出是在行使自己的职责，无可非议。谁能证明那张渔网是他带去的？章吉帮也大呼冤枉，还说他在巴山垸进进出出是为了监督、帮助孟觉豪好好改造，改过自新。洪正清作为区委领导，对孟觉豪的反省不但不闻不问，而且俩人还串通一气，瞒天过海，想蒙混过关。孟觉豪死后他又在为他鸣冤叫屈，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是个典型的两面派。洪正清百口难辩，只气哼哼地一拍桌子，指着章吉帮大骂：“你别睁眼说瞎话，谁是两面派，谁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我现在总算看明白了。好！我们后会有期，你就去调查吧，我等着。”

    不等会开完，洪正清就愤然离席，又去巴山垸参加防汛抢险去了。

    由章吉帮任组长的调查组当日也开赴巴山垸，调查之后，其结论竟然与齐先枫开头推测的如出一辙，孟觉豪的死是事出有因，堵漏眼只是一种假象，其真正动机是因区委对他的批评教育心怀不满，才同成小妹双双走上了绝路，是一种自绝于人民的自杀行为。虽然赵世杰不同意这种说法，说还要反复调查。但齐先枫早已将此事向左市长汇了报，左市长就此事表了态，对于孟觉豪这种自绝于人民的党员干部，是咎由自取，不准开追悼会，不准搞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动，更不准借此请客送礼搞铺张浪费，马上要将孟觉豪、成小妹二人的尸体拖到火葬场火化，骨灰由他们的亲属领回。

    还有什么办法呢？连赵世杰也只好叹了口气，交给洪正清去处理了。

    二人的尸体立即就冷冰冰装上了一台手拖。没有鞭炮，也没人撒纸钱，像拖走两条死狗般，冷清清被拖走了。路过指挥部时，洪正清倒自掏腰包买来两挂万子鞭和一捆纸钱，亲自交给押车的那位老农。说：“放吧！把这两挂万子鞭在巴山垸放了，纸钱也一路撒去，也是巴山垸的人们对死者的一点慰藉。孟觉豪不管是在改革的浪潮中，还是在巴山垸防汛抢险，都付出了自己辛勤的汗水，他是有功于人民的。人民会永远记住他的。”

    说着，这个铁打的汉子眼里涌出了一串泪水。许是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对孟觉豪的功过是非他已逐步明了，他已从内心深深感到忏悔和内疚。虽然他对男女作风问题仍然疾恶如仇，但他这次因对孟觉豪的误解已彻底改变了先前的看法，这男女之事，还是不能太过于简单粗暴啊，孟觉豪同成小妹的爱情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看了看孟觉豪同成小妹俩人一起并排摆在手拖上，就暗自叹息，觉豪啊，我对你不起啊，在生你没同成小妹成双成对，死后你们就比翼双飞吧。人世间对你们不公平，在阴间你们就可以无所顾忌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不给你们搞悼念仪式，在我心里，你们是最可敬最伟大的，我祝福你们了，你们一路走好。

    祝愿之后，他就点燃了手中的那挂滚鞭，辟里拍拉放得震天响。响得那么惊天动地，惊世骇俗。虽然他无法忍受鞭炮对心脏的刺激，但这次还是含着泪水用两手将耳朵掩住，强忍着不适放完了那挂滚鞭。这滚鞭炮不响便罢，一响，巴山垸内立即就此起彼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悲伤地哀嚎恸哭声，沿路的鞭炮、纸钱像满天飞舞的雪花，扬扬洒洒，从天而降，响彻云天。虽然没有哀乐，但沿途夹道相送的人群，一边洒下热泪，一边大声疾呼；“孟书记呀，好人啦！想不到就这么悄无声息走了。孟书记！你一路走好。”

    沿途不断有人痛哭，有人呼喊。车到万家村时，这里公路两边早已黑压压等着了一大群人。随着一阵阵辟辟拍拍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响起，支部书记万佑云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站在手拖前大手一挥，一声大喊：“停！停！我们还要同孟觉豪书记见见面，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

    押车的那位干部忙说：“不能停，区里有指示，要马上拖到市殡仪馆去火化。”

    “停！我们要你停你就要停，还讲什么多话。”万佑云又一声大喊，接着又见从人群中钻出十多个年轻小伙，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拦在了手拖前面，都七嘴八舌骂起来：“你逞什么能，不停，老子掀了你的车，这里是我们万家村的地盘，我们要为孟觉豪书记送行，还要他留在我们村里待一晚，要为他开追悼会。他区里不开，我们开。你敢不停。”

    “这……这不太好吧，我会要受处分的。”那个干部犯了难，不想停车，“区里找麻烦，我负责不起呢，你们还是做做好事，让开一条道，让我们开过去吧。”

    “不行！你停不停？不停，就先掀翻你的车。”万佑云就对那几个小伙一挥手，“你们都上来，替他把车打理打理，还来几个人，把孟觉豪书记和成小妹的遗体抬到村里灵堂里去。”

    “唿啦”一下，就拥上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就把孟觉豪、成小妹的遗体抬走了。有几个人要上来掀车，机手就忙赔小心，讲好话，说这车他私人已经承包了，总不能为这事把车毁了吧，毁了他也赔不起呀。大家原只是吓吓他，见他说得可怜，就都哄地一笑，一哄而散，一齐涌到村部灵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