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一条新闻风波

    就在财旺连夜跑到县里的时候，蠡施村撮箕坳那块种了绿豆、黄豆的样板田里发生了一次人机大战。章吉帮喊的一部拖拉机在绿豆、黄豆土里将长得棉被似的绿豆、黄豆藤碾压、翻耕时，一群老老少少的社员哭的哭、喊的喊、骂的骂，堵在拖拉机前面，不许拖拉机再前进一步。眼看拖拉机已无法翻耕，只好停了下来。正在一旁指挥的齐先枫又指使刘大昌从村里喊来几十个基干民兵，把堵在拖拉机前面哭喊、叫骂的社员一个个强行拖开，几个首要分子还要派出所的王所长带几个民警把他们一个个用铐子铐了，押到派出所，关进了黑屋子。把这些障碍好容易清除了，拖拉机这才顺顺利利忙了大半夜，才将样板田那十多亩绿豆、黄豆土全翻耕了。绿豆、黄豆藤也作为肥料埋到了泥底下。接着又从水库里放来水，打成了泥浆。第二日，又安排人全部插上了晚稻。一块绿油油的绿豆、黄豆藤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块插上了晚稻禾苗的水田。那块齐先枫样板田的牌子又醒目的插在了大路边。

    令齐先枫始料不及的是，正当他想入非非，只要这次给左县长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入就将调到区公所担任副区长一职，有点高兴得不可自制，又铺开一张报纸，用毛笔挥毫想写几个抒发心中情感，表达一下他这十多年来在蠡山公社春风得意，一路青云直上的感想时，公社广播里正在播送一条令他震耳发聩的消息。而且是指名道姓点了他齐先枫的名。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开头还以为是在表扬他大刀阔斧抵制资本主义，打击资本主义倾向，把一块本不该种绿豆、黄豆的地终于插上了晚稻。心想，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表扬一下是应该的嘛。哪个当领导干部的会有他这么大的魄力？但听着听着，他不禁头上的毛发也竖立了起来，最后还气得用手狠狠向桌子上一扫，把那些报纸、毛笔全扫在了地上。接着就顿起脚大声漫骂：“这是谁写的？竟然敢攻击我这个时候了还不顾群众利益，在搞瞎指挥？”当然，里面说的还有什么贪图名利，好大喜功，搞路边花。将社员群众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培育出来，长势喜人的绿豆、黄豆一夜之间强行耕了插上了晚稻。在粉碎“四人帮”，正大力推行改革开放的今天，这个自称为革命工作了多年的老干部，竟然还如此专断强横，实在令人寒心。他耕掉的失去的不仅仅是十多亩绿豆、黄豆，而是党与人民群众心连心的血肉之情。这些话他没骂出口，骂出来也有损他的尊严呀。他一个堂堂的公社党委书记，现在又即将升任区公所副区长的老革命，以前听惯了赞歌，哪次不是表扬得一塌糊涂，这次却在广播里被指名道姓骂得一塌糊涂了。

    “好呀！竟然也敢太岁头上动土搞到我头上来了。”就如一个睛天霹雳，齐先枫徒然觉得脑壳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不禁使他暴跳如雷。他是爱看报，爱听广播的。特别是本县的广播，那里面常有表扬、吹嘘他的新闻报道。那是他最近几年着意培养本地通讯员的结果。他常鼓励他们多写。当然，只能写光明的一面。那些土记者们受到公社党委书记的培养，当然希望通过歌颂本地的大好形势，特别是歌颂公社的头头脑脑们从此发迹。谁不爱听奉承话呢，连三岁的小孩子也喜欢听大人们逗他们说几句动听的话。土记者们自从有了这个歌功颂德的平台，自此就不遗余力，歌功颂德的稿子就像雪片似的飞往县广播站，公社广播站也开辟了一个本地新闻栏目，每日也像唱流行歌曲似的把以齐先枫书记为首的党委政府班子那班人吹嘘得惊天动地。土记者们像跟屁虫一般，整日搜肠刮肚，添枝加叶，妙笔生花，无中生有，把齐先枫那班人的所作所为，哪怕是一声轻轻的咳嗽，也要吹嘘成是他带着重病在日夜为人民群众操劳。这些歌功颂德的报道常听得他心花怒放。他也因此常被树为县里的红旗干部、优秀典范。常有县里的现场会来他这里召开，他那个样板田当然也就成了他取得优秀成绩的标杆，也是他引以为自豪的骄傲。这下好，因为耕了绿豆、黄豆地，县广播站竟然在广播里大骂特骂说是他搞了瞎指挥，损害了群众利益。并且还用了专横、恶劣等字眼，听得他头皮发麻。令他更不能容忍的是，自从县里播出这件广播稿后，调到区公所任副区长的事上面突然也变了卦，要他暂时先在本职岗位上还干一段时间再说。这不是明显在给他难堪，说明他还存在一定的问题嘛。唉唉！他当即气得脑袋有些发胀，恨不能立即就抓住那个写这篇报道的罪魁祸首，打他个下马威。这还了得！他在屋里拳桌打椅大骂，我损害了什么群众利益？我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抓阶级斗争，抓粮食生产，要在我的样板田里在全公社乃至全县都树立一个好样板，跟上面的领导跟得铁紧，错在了哪里？难道让社员群众没有计划的乱种植就是正确的？明明是有人在故意跟他唱对台戏，故意想扰乱秩序，破坏我们的大好形势嘛。左县长难道就不为他伸张正义，为他出这口气？他要上县里去问问，并要左县长为他出这口气。尽管这样，一连几天，广播里还在播送这篇令他头皮发麻的报道。齐先枫听着听着，就像头上有千万根针在一齐向他剌来，就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混帐王八日的，这是谁在害我？”接着就把捏紧了的拳头狠狠对桌子上一击，大喊：“吉帮！吉帮！你快来一下。”

    章吉帮也正在自己房间里听广播，听得眼热心跳，头上还冒出了虚汗。心里也在暗暗想，这是谁吃了雷胆，竟然写稿子批到齐书记头上来了？这还了得。齐书记会善罢甘休么？看情况公社不会安静了，他也正好趁此机会帮帮齐书记，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立功的机会总算来了。听到齐先枫在喊，知道一定是为广播里这条新闻震怒了。

    就忙跑过来问：“齐书记，什么事喊得这么急？”

    齐先枫铁青着脸问：“你刚才听到广播没有？”

    章吉帮说：“听到了，这是谁写的？简直是颠倒黑白了。谁不知道齐书记为了人民群众辛辛苦苦日夜操劳，他们反倒把齐书记说得一无是处了。”

    齐先枫咬牙切齿地骂道；“岂止是颠倒黑白，而是恶意攻击了。这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家伙串通了县广播站个别人在对我进行恶意攻击，想把我整下台。他们的可耻目的会达到么？简直是痴心妄想。吉帮，你赶快到下面帮我查查。看到底是谁的手笔。查出来后，你悄悄把个信我，我要给点厉害他看看。我还从没碰到过跟我作对的人呢。”

    章吉帮说：“要查并不难，除了蠡施村的人，谁会多管这些闲事。那个人一定有点水平，会写，我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别急，我马上就下去调查，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个水落石出。”

    “那好、好！你快下去吧，我脑壳这阵疼哩。查出结果了马上把个信我。”齐先枫枯着眉毛向章吉帮挥了挥手，“我这阵恨不能立即就抓到这个家伙，狗日的，不给点厉害他看看，难解我心头之恨。你快去！我等你的信。”

    章吉帮没敢再迟疑，立马就跳起脚往蠡施村去了。

    齐先枫仍气得气喘吁吁，这天他没下大队，坐在屋里生了一天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