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黑白阴阳脸

    第二天在食堂吃完早饭，钟力农要送章吉帮去大葵村，章吉帮也急不可耐，把行李早提到手上，又推上那部铃声不响到处都响的破单车对钟力农说：“昨晚一夜没睡好，刚睡下不久就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有人在喊，章吉帮，你怎么就睡了？我们先前的约定你就不作数了？我知道这是孟觉豪的声音。但我装作睡着了，没理他。你说说看，他昨晚那么晚怎么还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不会回了呢。”

    钟力农说：“昨晚他回来找我谈了一阵，学校建校的事他总算落实了，他还想找你谈谈责任制的问题，说你思想上还没完全搞通。到了你睡的那个房间，他瞄了一下，还是打了转，说你睡了就算了，下次有机会了要跟你好好谈一次。唉！他这个人啦，一旦决定了的事，九条牛也别想拉转，依我看，你还是先下到村里去，暂时还是按我们党委政府的决议办，把责任制的问题落实下来。”

    章吉帮说：“我是区里派来的，只能照区里的指示办，你们搞不搞责任制，那是你们的事。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马虎不得。在对待这件事上，我不能毫无原则的跟着和稀泥。昨晚孟觉豪回来后找我，我知道他是准备跟我上一堂政治课了。钟乡长，你也是齐区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在对待这件事上你也应该有清醒的头脑啊。”

    钟力农就悄悄在他耳边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早跟你说了，在党委政府开会讨论通过时，我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无奈我势单力薄，只好随大流了。这样吧，你先下去到村里看看形势，区里齐区长如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会义不容辞。”

    “真是瞎折腾啊，这个孟觉豪他会要在这个问题上跌跤子的。昨晚我在寻找他的路上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那一幕，他同那个成小妹在路上搂搂抱抱，那个情景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能看到呢，嘻嘻！你钟乡长该不会在下面村里也有一两个相好的吧？”

    钟力农说：“难怪你昨晚一夜没睡好了，看到了那个情景你还能睡得着？说实话，相好的谁没有，只是我有贼心没贼胆，遇到需要真刀真枪干了，就闻风丧胆，逃之夭夭了。这个事搞不得呀，你不晓得区里来的那个洪正清么？像个黑雷公，一下来眼睛就像侦探似的，专盯着这方面的事，哪个干部有一丁点作风方面的事，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他也要查得你眼睛翻白，就像犯了天条似的，不把你整得灰溜溜的下台，他决不会罢手。乡政府财政所有个干部只带着个女人到县城玩了一次，被他整得作了十多次检查，差点饭票子过了河。有几个村组干部，因同女人有染，被他赶下了台。他是最见不得干部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们见他来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哪敢还犯这方面的错误。”

    章吉帮就神秘地指了指孟觉豪那间房说：“就你胆小怕事，你看这位一把手就敢胆大妄为了，昨晚那一幕如果让那个黑雷公晓得了，还不会翻了天。本来搞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区里就对他有看法了，想不到他在这方面也想独树一帜，你们这里不得了呢。”

    钟力农就嘿嘿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这事你可不能捅出去，那他就罪上加罪，在这里没法待下去了。”正想还大加发挥，突然又对章吉帮使了使眼色，对前面一指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这不过来了。你瞧他那个神色，神采奕奕，昨夜里肯定又是一夜风光无限。”然后又附在章吉帮耳边说，“只是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别看他整日把改革、责任制喊得震天响，闹得风起云涌，全县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只看，迟早他会要跌得头破血流、身败名裂，收不得场的。你说呢？”

    章吉帮只冷笑了一声，心里说，我还要你提醒？笑话。我那本日记本本上早已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了。特别是昨晚发生的那一幕，可以写得一部风花雪月的言情小说了。只要把这些材料送到区委，让齐先枫和洪正清看看，就有好戏看了。想不到这钟力农也不是吃素的，背后也拿眼暗暗盯着孟觉豪了，原来他也是黑白两副脸。好嘛，多一个同盟军总比没有好。”

    果真，钟力农见到孟觉豪来了，脸上立即就堆满了笑，老远就打起了招呼：“孟书记，我同章干事正在说你干得不错呢，章干事对你昨晚从他绳子下逃脱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你有非凡的神功妙法，昨晚你不是去阁老小学落实建校的事了么，把他找得好苦。”

    “是嘛，我说了你们找不到嘛。”孟觉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昨晚不能不去啊，那个鸱夷子皮投资的二十万巨款马上要到位，建校的事不能再拖了，好几百学生没个好学习环境，又怎能提高教学质量。不瞒你们说，成小妹昨晚也去了，她也愿助一臂之力，建校还有什么困难她也会承担一些。我昨晚回来晚了些，本想回来后还跟章吉帮同志谈谈心，在房门口喊了他几声，他没理我，我也不好再强求他了。这样吧，今天钟力农同志带章吉帮同志去王家坳点上去，把住所替他安排好，至于落实责任制的事，也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党委政府把这事办好。某些不理解的地方我们个别再通气，章干事，你的意见呢？”

    章吉帮点点头说：“我当然会配合的。区委这次派我们到这里来，主要还是想要我们协助把你们乡的工作办好，那里还有洪正清部长带队呢，我只是一个背棍打旗的小兵而已。搞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多多包函。”心里却在说，你别说得好听，你的所作所为，全记在了我的本本上呢，会有你好受的。你还不潇洒么，昨晚就同情人在一起风花雪月了，这个事如果让洪正清知道了，够你受的。瞄瞄钟力农，他也在一边偷偷对他挤眉弄眼，大约他也知道此时的章吉帮正怀着一肚子坏水呢。

    “你今天是打算下村，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天？”孟觉豪见他还没打算走，又问。

    章吉帮忙说：“当然是下村，我还住在这里干什么，钟乡长不是说带我去么。”

    “对，我就带他到王家坳去，孟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钟力农问。

    孟觉豪就把他喊到一边，悄悄说了些什么，钟力农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村区里洪部长也一再说明了，要作为全乡的样板，吉帮安排去那里正合适。”

    “是什么样板？是因循守旧，还是创新求实，这一点一定要搞清楚，要防止有人穿新鞋走老路，死死抓住那个大呼隆不放，名为协助，实是当绊脚石，使我们的改革不能顺利进行下去。现在区委有个别领导干部就已是这种态度了。这个章吉帮我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是紧跟齐先枫跑的。他爹福来土改那年就是这里的急先锋，为范蠡庙同齐先枫一唱一和，还带头爬上庙顶掀瓦，不知是天报应，还是中了什么邪，庙没拆完就疯疯癫癫死于非命了。这个章吉帮就是齐先枫一手扶持起来的，凭着齐先枫同他妈那层裙带关系，他一路青云直上，由一个普通的农技员考上了国家干部，还把考上第一名的财旺挤掉了。嗨！这个人……

    孟觉豪不屑地瞟了站在远处的章吉帮一眼，对钟力农努了努嘴：“你带他去王家坳吧，我已把财旺安排到那里蹲点了，不怕他搞什么小动作，如果他还同齐先枫一唱一和，我是不会容忍他的。”

    钟力农说；“他算老几，一个宣传干事，在区里他不过是个小当差的。才从党校出来几天，才转了国家干部，不过是想抱齐先枫的大腿为他今后的升迁捞点政治资本，谁还会把他看在眼里，我会向他打打招呼，他如果一意孤行，同我们唱对台戏，我不会饶过他。”

    虽这么说，心里却暗想，这孟觉豪看样子还想同区委那一班人斗呢，真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做得罪上级的蠢事，要做你一个人做吧。嘴里却还在甜甜的说：“孟书记，你放心，他如果阴一套阳一套，我是决不答应的。我们党委政府已形成了的决议，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我马上就带他到王家坳去，顺便我也要把那里的责任制落实下来。”

    孟觉豪就对他挥挥手说：“你马上带他下去吧。这一向任务较重，搞分田到户责任制还是个艰巨任务，要一步一个脚印把这件事落实好，你去吧。”

    章吉帮见孟觉豪同钟力农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把眼光向他瞟过来，就知道他们一定在议论与他有关的事，就忙走过来笑着说：“觉豪，啊，孟书记，你们背着我在谈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又是谈你们那个分田到户的事？”

    孟觉豪说：“当然要谈这个事啊，我们干部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为群众办实事，一切为群众着想嘛。如果只知道看上面领导的眼色行事，只为个人升官发财，那还要我们这些干部干什么？”

    章吉帮知道他这是针对他说的，就也不客气地说：“是呀，孟书记，我知道我们这次下来是干什么的，对这个事区委早开会研究了，是要我们搞清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问题，我们阁老乡这里又紧临县城，我相信阁老乡党委政府会紧紧围绕在区委县委周围，一切会按他们的指示精神办，一切违反上面规定的事我们不能办也无权办的。我跟着区委洪部长下来办点就是这个目的。这次下村后，今后遇到什么问题，我也会及时跟区委、还有阁老乡党委、政府通通气的。党委、政府不是也安排了干部在大葵村蹲点么？我下去后，就会找他的。”

    “那好嘛。那个干部到那个村后也还干得不错，搞的吨粮田还得到了县农业局的肯定和表漳，你下去后，一定要和他配合好。”

    “错倒是不错，只是有人反映他同那个叫吴凤兰的女子打得火热，就怕他在那块田里也搞试验哟。”钟力农又阴阳怪气的说。

    “女人？”孟觉豪听后似乎扯到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有点不满地说，“你们为何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他一个二十多快三十的大龄青年了，也要成家立业了，到了这个年龄也该谈婚论嫁了，人家到了这个年龄，谈个恋爱，找个对象，只要不乱来，本无可非议，天经地义，有什么奇怪的？老在背后议论人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不好嘛。希望你们能正确对待这个问题。好，我不多说了，你就带吉帮下去吧，我还有几个村要落实承包责任制，任务还大得很，没时间陪你们了。”

    说完掉头就走。章吉帮见谈到那个蹲点干部同姓吴的女子有纠葛不清的问题，脑子里突然一激灵，想问问那个干部是何许人，竟然敢在自己蹲点的组上同女人谈情说爱，见孟觉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哼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暗自嘀咕了一句：“同病相怜嘛，哼！”

    钟力农也会意地一笑：“你以后就会知道的，他们关系并不一般呀。我们先下去吧。”

    章吉帮就把行李放在单车后座上，推着车跟着钟力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