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初露锋芒

    当天晚上，康有余就通知了各家各户，说区里来蹲点的章干部要同大家见见面，就有关分田到户的问题同大家交交心、通通气。各家各户听到通知后，吃完晚饭果真都三三两两到曹家堂屋里来开会了。区里来了干部，大家都想看看他的尊容，还对他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希望把田土分到户后，还要好好巩固巩固，就怕只三两天后又要收归集体。家家自从田土分到户后，早就喜之不尽，都当宝贝似的侍弄着，较之搞集体那些年的三心两意，鼓不起信心来，简直判若两人。精神面貌也大不相同了，一谈起自己搞的田土里那些活，长的庄稼，就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格外精神振奋，还评头品足，什么事总要拿与先前搞大呼隆那阵相比。看，这哪是先前那个样，一分地的产量当得先前的半亩了，花的工夫还没先前的一半。半个月的工夫只三天就干完了呢，还有这么多时间要出去找点副业才好，以后多的是时间抓现金了呢。好处是说不尽的，听说区里来的章干部要开会，就想还听听这个干部说说责任制的优越性，还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以后也好放心大胆地干。

    康有余作为队长，照例搞了一个开场白，但讲得太多了些，篮子里篓子里的陈年旧事又要翻出来讲得唾沫四飞，听的人大多有些不耐烦，只催他少说些没油没盐的话，责任制为何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都叽叽喳喳吵起来，话里明显还有牢骚，他不能吃调摆饭了，别人把他的话当了耳边风，狗屁不如了。有人还顿脚：“你想不当狗屁，就少讲几句，现在都各搞各了，谁还会听你念消食经？你就让章干部讲讲看，看这个责任制能搞得长久波，我们还想听听他的高见呢。”

    康有余就灰溜溜的，有点垂头丧气地说：“那好，我不讲了不讲了，就让章干部作作指示吧。”

    章吉帮就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放下，清清嗓子说：“怎么能那么讲呢？康队长当了这么多年队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怎么就不让他讲了呢？虽然搞了责任制，他现在还是队长，他是代表组织向你们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他讲的没有错嘛。这次区里派我来这里蹲点，主要还是想把责任制这个问题搞清，看到底还存在些什么问题，变化如何。不能随风倒呀，有些风是清风正气，有些风是歪风邪气，是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同志们啦，我们不能因为分了几块田土到户了，就忘乎所以了，就看不清事情的本质了，要不得的呀。我这次来你们队，走访调查了几天，成绩当然有，问题也不少啊。”

    听的人立即把耳朵都竖起来，问题，什么问题？怎么他们就没看到，庄稼比集体那个时候哪样都要好，田土到户没哪家不举双手赞成呀。他为何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孟觉豪每次来，见了总会高兴地说：“这就是承包责任制带来的优越性，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一下就像火山爆发了似的爆发出来了。还说，谁说这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本来就没有一个现成的模式，我们国家现在正在推行的四个现代化，搞改革开放，就是在进行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我们只有照这个模式干下去，中国才有出路。现在这个章干部说还存在很多问题，大家倒要听听他的见解。谁知不听则罢，一听，会场里就哄哄地闹起来，章吉帮说着说着就把分田到户搞承包责任制说得一塌糊涂，还说这不是走社会主义道路，是在搞复辟、走老路，是在跟区委、县委对着干，这样搞下去只会造成两极分化，这条路万万走不得。听后，一些人就发问，已分下去的田土怎么办？难道田土又要归拢，出工又要搞大呼隆记工分？章吉帮说，分了纠纷不断呢，有人就为争界子打得头破血流，资本主义活动又有所抬头了，还暴露了很多问题，这里就不一一说了。总的来说，这不是好现象，区委已三申五令，不能开这个头。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革命的成果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不能就这样败在个别图谋不轨的人手里。现在既然田土已经分了，暂时只能明分暗不分，我们照样照先前的那样，实行集体所有制。

    话没说完，下面又闹哄哄的大吵起来。康有余就大声敲着桌子喊：“是听你们的，还是听章干部的？不听就出去。我们不能把章干部的话当耳边风，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当不得儿戏的。章干部也是为你们好，这事搞得不好，就会红旗落地，人头也要落地。就是你人头不落地，也会跟你戴顶反革命帽子，危险得很呢。”

    “简直是放狗屁！”下面立即就有人站出来反驳，“这是乡政府孟书记亲自领导搞的，他也是党的干部嘛，为何他的话就听不得？”

    “老子只听孟书记的，分了谁想又收上去，我打破他的狗脑壳。”

    “老子搞责任制才刚刚尝到一点甜头，你们又在这里唱反调了，没门！”

    见下面闹得厉害，章吉帮知道这些人吃软不吃硬，只能慢慢来。就又说：“好，好，大家安静安静，既然大家不同意把田土收回，那就先看看，区里县里暂时还没表态要分田到户的，全区全县全省全国都还没这个先例呢。搞得搞不得，暂时我不表态。我先只在这里调查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说硬要你们把田土都收上来呀，闹什么呢？我想上面还会有新的精神的，如果硬干不得，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照上面的办，不照上面的办，我交不了差，你们种的庄稼以后会不会收归集体，还不能肯定。如果这次搞错了，乡党委政府也会脱不了干系，这个利害关系，我不说你们心里也应该清楚。”

    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心里一下就清楚了，这个来蹲点的区干部原来还是跟乡政府的孟觉豪等干部不是一条船上的。孟觉豪说搞得，他偏说搞不得。既然不是一条船上的，那还要你来这里蹲个屁点？如果照你这样说是在搞复辟了，我们倒愿复辟呢。你说一千道一万，如果想要把田土收上去，我们不如趁早把你这个卵区干部赶走。

    见下面闹得不可开交，还把矛头指向了他，指责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章吉帮知道自己和康有余把话说过了火，引起了大家的反感，但又不敢板着脸训人，毕竟自己才来，人生地疏，众怒难犯，不如先平息一下他们的情绪后以后再说。就要康有余先去打圆场，跟大家讲几句好话，说田土暂不会收，大家可安心先把田土作好，一切还是听乡政府和村委会的安排。康有余感到有点为难，知道自己开头把话讲得过死，引起了大家的意见，再讲怕没人会听，还会招来一顿臭骂。只向章吉帮摆摆手说：“还说个屁，田土开头就不该分呢，分下去了还怎能收上来？要我讲好话我讲不出口，三句好话当不得一马棒棒，你干脆要区里齐区长来，现在干脆散会吧。”

    刚说要散会，又有人提出拦洪坝那一百多亩渔塘现在马上要包下去，再不包，过年鱼也分不到了。

    康有余说：“现在谁还敢包，分下去的田土说不定哪天又要收上来了，这事上面还没表态，我不能跟着犯这个错误了。你们谁有狗胆敢包？”

    章吉帮也大手一挥说：“渔塘是不能包的，我在这里再三明确了，谁包谁要负法律责任，上面追查下来，会要抓几个典型的。”

    话刚落音，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说：“谁说不能包？这个渔塘我包定了！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大家一看，都惊呆了，原来这个站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这里办点的乡农技站农技员陈财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