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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往事不堪回首

更新时间:2023-02-07 07:44:33 | 本章字数:3388

    110     往事不堪回首

    洪正清的婚姻也充满了辛酸和甘甜苦辣。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叱咤风云,在战场上敢打敢冲,屡立战功的英雄,转业到地方后,也刚直不柯,公私分明,两袖清风的廉正干部,竟然也像阶下囚一般,败在了自己的妻子,一个妇人手里。

    刚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年,洪正清就以解放军正营长的身份回到蠡山岛北端龙嘴那条小石板街上探亲。小街上突然回来一个解放军的营级干部,一下就引起了轰动,小街上哪见过这么大的官?解放前,虽然也见过国民党部队的官,还有伤兵,也有一些排长、连长,营长,但他们都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人人避之唯恐不远。随着蒋家王朝的倒台,这些官也变得一钱不值,就像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没人会理会他们了。而共产党的官倾刻之间就身价百倍,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在人们的眼里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姑娘们对这些兵们、官们更是趋之若鹜,不找个当兵或当官的这辈子算是白做了一回女人。洪正清那次回来探亲,就是想顺便找个女人成个家。年龄也不小了,三十多岁的汉子,他爹像他这个年纪,他已是半大小伙子了。他那次回来,就想在生他长他的那条小街上找个合心合意的女人,他忘不了自己幼小时在这里受过的苦难。儿时,父母靠划一条小船做点鱼虾生意,常年只能混个半饥半饱,有时搞了上顿没下顿。好在这条小街就畔在洞庭湖畔,后有长六十华里的蠡山岛,前有一望无涯的洞庭湖,来往船只、木排如过江之鲫,小街整日被十里八乡的乡民和生意人挤得满满荡荡。成堆的鱼虾成了吸引来往客商的一大亮点。小街上的鱼行就占了半条街,河里的鱼多得就算升起了火,没米下锅了,只要拿条鱼网或鱼舀子对河里一撒一舀,立即就可打上来一堆活蹦乱跳的鲜鱼,就可解决一家人一天或几天的吃喝了。洪正清他爹全部家当虽然只有一条装不过几百斤鱼的小划子,船底还像筛子眼一般,要时常用稀泥糊住漏眼才能划出去到河中去收鱼,即使这样一家五六口也能糊住嘴巴。只是他爹嗜酒如命,还喜欢玩几圈牌九,常常输得一家人几天揭不开锅。爹饿急了,就张家吃到李家,吃了嘴一抹,喷着满口酒气又到牌桌上去混了,把婆娘崽女都抛到了脑后。洪正清只好同他妈靠检点破烂或找点剖鱼的活计维持生活。洪正清从打光屁股起,就知道同他妈沿着这条石板小街找活计了,他帮人家搓过草绳,推过磨打过豆腐、站过柜台,也检过破烂。帮人家做活计时,有时一分钱也不要,只要管饱就行。有时别人唤一声他的小名:“小狗子,帮我挑几担水去,管你一顿饭。”小狗子洪正清就忙爽快地答应:“好咧!就来就来!”“小狗子!帮我去劈一梱柴,我炖狗肉吃。”“真的有狗肉吃?好!我一定来。”东家唤了西家唤,小狗子成了小街上最忙的红人。但回家却交不了他爹的票,爹常揪着他的耳朵痛骂:“你这狗日的,只顾你自己吃了,还管不管你爹?你挣的钱呢?”接着就是一顿暴打。小狗子就常在深更半夜扯开喉咙大声嚎叫。那嚎叫声惊天动地,常与街头巷尾那些互相撕咬的野狗嚎叫声相混合,成了当时街头不堪入耳的大合唱,也使这死气沉沉的黑夜增添了几分恐怖。

    这一年,小狗子的这种像野狗般的生活总算熬到了头。有一支头戴五角星的部队从这里路过,在小街上住了一晚,那些军人没有进老百姓的屋,而是在小街后的一个大操坪里和水府庙里开起了铺。小狗子那晚因怕他爹又用拳头凑他,就跑到水府庙、大操坪里去看稀奇,还同那些官兵聊家常,夜深要睡了,准备钻进别人的一堆柴禾里去过一夜,被部队上一个挎盒子枪的首长看见了,忙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帮他洗了身子,还要伙房里跟他盛来了满满一碗饭,有鱼有肉。吃饱喝足以后,就要他同他钻了一条被子。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首长又问他愿不愿当兵?小狗子正求之不得,别说当兵,就是跟着这些人去担铁,他也愿去。首长问他会作什么事?小狗子说,他会搓草绳,会捉鱼,会推磨,还会学狗叫。说着还当真“汪汪”叫了两声。把部队上的人都逗乐了。

    首长说,那就跟我去当勤务兵吧。

    第二日,部队开拔走了,小狗子也神出鬼没在这小街上消失了。有知道的就说,小狗子跟部队上的人走了。不知道的就说,小狗子受不了他爹的折磨,早投了河。有人在一个无名洲上发现过一具尸体,已挖个坑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他爹在街头巷尾,甚至河洲上寻找了好几天,没见踪影。听别人说这说那,他也拿不准小狗子到底是走了还是死了。心一横,不管他了,是好是歹由他去吧。没娘崽子天保佑,说不定他在外面还真能混出个人样。娘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久而久之,小狗子在他们脑子里也渐渐淡忘,小街上的人们因整日忙自己的生计,也渐渐不记得还有这个小狗子存在了。

    谁料,失踪了十多年的小狗子又一身戎装在小街上出现了。腰上还挎了一把盒子枪,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卫呢,好不威风。人们这时才弄清,小狗子没死,还在人世,还威风凛凛当了解放军的军官,别人都恭恭敬敬称他为洪营长,这次是回来探亲的。只可惜他的双亲都已不在人世了。

    洪正清讲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家乡话也能说一些,但已讲得不地道了。虽然小街变化并不大,因为被日本鬼子轰炸过,后来又被国民党伤兵趁火打劫烧过两次街,一条窄窄的丁字街上仍是那么破烂不堪,还全是鼓壁架子屋,从街头走到街尾,不过一袋烟的工失。但洪正清仍对这条老街感到分外亲切,还记得儿时帮谁做过的事,以及哪家做的什么生意,开的什么铺子,家里有哪些人,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等等。说起他儿时同伙伴们做的那些调皮捣鬼的事儿,他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那是一些令人难以忘怀曾经使他魂牵梦萦的往事。只是不幸的是,他的爹娘早就离他而去,没有看到他们的儿子终于混出了个人样,就驾鹤西去了。

    洪正清那几日就在小街上笑眯眯的东走走,西看看,他还很留恋这条古老而破烂的老街,它再破烂,也是自己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的地方。虽然这么多年他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大都市,小街小镇更是见过无数,但这条老街在他心中留给他的印象格外深刻,是任何人间仙境都无法替代的。虽然他的童年在这里尝尽了酸甜苦辣,甚至还有点像猪狗般的生活。但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不管再苦也是最美最令人神往的,特别是小街人的谆朴、亲切、勤劳,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向往,既使遭遇再大的天灾人祸,兵荒马乱,仍然始终不渝依附在这块土地上艰难地生存,不离不弃。他们就是那山崖上生长着的那一排排挺拔的青松,不管是暴风骤雨,还是恶风险浪,始终昂首挺立,愈战愈勇。洪正清就想到,将来退伍转业了,什么地方也不去,他仍然要回到这条生他养他的这块热土上来,把这条老街建好,让它成为洞庭湖的一颗灿烂的明珠。蠡山岛一南一北,南不是有条阁老街,北有这条龙嘴街么?这两条老街就像蠡山岛上的两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也是岛上人的骄傲呢。他作为一个游子,在外飘泊这么多年,哪一天又忘记过这块热土呢,不管是战火纷飞的战场,还是在胜利后的后方,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他总是要与自己的家乡联系起来,脑子里出现的像仙境般的美景,就是自己家乡的这条老街。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魂牵梦萦的小街,在他转业回来时,早已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这是后话。

    洪正清一连在小街上走了几天,家家去问好,还拉起了家常。街坊四邻见多年没见的小狗子已变了个人样,成了人人羡慕的军官,还能不刮目相看。有好事者见他都三十大几了,还没成个家,就笑着问:“你堂客怎么没跟着你来?崽女都蛮大了吧?”

    洪正清就哈哈笑起来:“我们整天都忙于打仗,走南闯北,要解放全中国,哪还有时间讲堂客哟。”

    有人又说:“现在不是仗打完了,蒋介石都赶到台湾去了,就不兴找一个,成个家。”

    “找一个?哈哈!”洪正清摸摸自己长了一圈胡须的腮巴,“我这么个模样,还会有人要?”

    “有哩,找不找一个?小街上还有好几个正待字闺中,你这号角色想找一个那还不是落水鬼想喝水,只怕你不开口。”有好事者立即就忙开了,到处张罗起来。小街上立即就传开了洪营长要找堂客的新闻。消息一传开,洪正清那间他爹娘留给他的小屋就挤破了门。洪正清一连瞄了好几个,虽然大多都还中他的意,但总觉得心里还没多大感觉。正如在百花丛中看花,不知是花多了看花了眼,分不出好歹呢,还是自己在这个事上显得笨拙了些,他一概都只笑笑说,好哩,好哩。只怕我配不上哩。你们先回去吧,让我想想后再回你们的信。就把人都撵走了。

    那日他总算看中一个,只瞄了一眼,心里就像敲起了小鼓,咚咚地跳个不停。那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互相只对视了一下,就像中了电一般,他再也耐不住了。就在心里说,就这一个了,还等什么呢?快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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