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离别酒宴

    康有余一手提着一只鸡，一手提着一瓶酒，还没进门就大叫大喊：“财旺！你辛辛苦苦在我们队里干了两年，就这么走了，大家心里都感到不是滋味，不搞餐好菜好酒招待你，我们都过意不去呀。这只鸡还是胡瞎子家喂的一只生蛋鸡婆，平常他就靠这只鸡婆生蛋搞点油盐钱。自从财旺带来那个承包鱼塘的神秘人后，财旺代表那个承包人为胡瞎子送吃的喝的，还给了他几百元钱，胡瞎子天天感激得嘴巴都念歪了。听说财旺要走，他舍不得，还流了几滴眼雨，家里没什么东西送他，恨不得连身上的肉也要割一块下来送给他才好。想来想去屋里还有一只生蛋鸡婆呢，就要我捉来了。这瓶酒也是代销店彭老倌送的。我已向全队人都发了通知，能来的都来，开几桌，都来送送财旺，陪他喝一杯酒。”

    章吉帮说；“好，好，搞几桌吧，送送财旺，只是就一只鸡，能搞几桌，全队几十上百号人只怕眼睛都会戳瞎。”

    康有余说：“哪会只吃鸡呢，还发动我几个崽，还有绿麻蝈几个后生都去抓泥鳅、蟮鱼，还有曹老倌菜园里有那么多小菜，他家坛坛罐罐里的干菜、酸菜也搞得几碗。七凑八凑就有满满一桌菜了。”

    章吉帮说：“那你就快安排人去办，不能让曹婆婆一个人搞，多喊几个人帮忙。吃了让财旺好早些走，他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赶回去呢。”

    康有余就忙吩咐曹婆婆，还安排了几个妇女都来帮忙。

    等到饭菜搞熟，全队的人都陆续到齐了。开头只准备安排一两桌，到吃饭时，四桌人挤得拍满。一些妇女、小孩因坐不下，只好夹了一点菜站在一边去吃了。一只鸡要分三四桌，每桌只看到几块鸡肉，等到喊声吃饭，每桌十来双筷子就像乌龙起水，风扫残云，倾刻间，桌上连鸡骨头也不见了踪影，桌子底下还有三四条狗窜来窜去，骨头刚一落地，就被它们飞快地抢走了。

    章吉帮和康有余陪财旺同坐一桌，由于是干部席，曹婆婆为这桌搞了一点特殊化，多了一碗坛子里的辣椒萝卜。鸡和其它小菜风卷残云般卷走后，辣椒萝卜还是有的，吃完后，曹婆婆又从坛坛罐罐里掏出一些送过来了。康有余那未喝完的大半碗酒才得以慢慢咽下去。章吉帮也泯着一杯酒，一边吃，一边作出一副很关心财旺的模样，亲切地同他交谈着。说这件事实在是迫不得已呀，为这事他还跟洪正清争得面红耳赤，要他们不要为这一点小事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他不但不听，还把我也一道骂了，说不要以为你同他是一个村的，我就会放他一马。我告诉你，我不但要把财旺整下来，孟觉豪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你听你听，这个人就是这么不讲情面，你拿他有什么办法。财旺呀，你今后一定要学会做人呀，这班人是得罪不起的。你好好想想，你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就像你那年得罪齐先枫一样，这次又撞到他刀口上了。嘻嘻！你这人呀。

    财旺知道他这是故意虚晃一枪，想转移目标，别怪到他身上来。这人的德性他早就了如指掌，他暗的害了你，还会虚情假意装出一副同情你的模样，使你不但不恨他，还会对他感激涕零。财旺会上这个当么？他瞟了章吉帮一眼，见他还在装出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跟他倒酒，劝他吃菜，极力安慰他，以后一旦有机会，他还要想办法把他搞到乡政府来。财旺听得有些不耐烦，猛地站起来，把筷子对桌子上一搭气愤地说；“别来这一套，我早看透了。我还指望有什么机会，有齐先枫这一帮人在背后害你，我哪还有出头之日。也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煸阴风点鬼火，趋炎附势，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爬上去，用尽了手段，行为极为卑鄙。我不屑与这类人为伍待在一起，回去也好。天地还很广阔呢，能发挥我优势的地方还多呢。不信你就看，我财旺如果不轰天动地干出一番事业来，就枉为在人世间来一趟了。我爹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子，受那么大的挫折、那么大的磨难，还要挺着腰杆迎着逆流上，从不向命运低头，他不也挺起腰杆走过来了？我还怕么？我只是在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后，勇猛直前地劲头更足了。回去后，我不会因此消沉，我还有更大更多的事要做，我的事不仅仅只是在田野山岗上，蠡山岛还有很多古人留下来的遗产还等待我们去挖掘，去恢复。孟觉豪请求调到蠡山岛来，就是看准了这里是个人杰地灵，藏金埋宝之地，今后的发展前景极为广阔，他下决心要在这里干一番事业了，我也一样，不管在不在乡政府工作，我都要协助他把这些事干好。对于一些人的恶意打击、诽谤，我们都一笑置之，这些人虽然会暂时得到一些领导人的青睐，培养，得一时之逞，最后肯定会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好结果的。”

    章吉帮觉得那话很剌耳，那话明显是针对他说的，身上不觉像有千百只鸡虱子在爬，浑身不自在起来。想站起来狠狠反驳财旺几句，见一屋子人都在瞄着他，有的还在低头窃窃私语发笑。正想站起来狠狠说财旺几句，要他放清白点，别胡言乱语含沙射影伤人。还没开口，康有余倒先站了起来，喷着满口酒气不满地说：“财旺，你这话我听了怎么就不舒服？你那意思就好像是我汇了你的假报，告了你的黑状。你是不是怪我？你要怪我，那就大错特错了。你问问章干部，每次区里、乡里来领导，我们从没说过你半句不是呀，还尽只拣好的说。今日你要走了，反向我们发起了牢骚，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财旺也忙站起来说：“康队长，我怎么会怪你们，我同你无冤无仇。纵然我们在责任制问题上意见有些分歧，你也不会赶我走呀。我在你们这里一共待了两年多，群众眼睛是雪亮的，谁歹谁好，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我在这里两年多时间，整天泥一身水一身，要大家推行搞责任制，还不是想要大家多打点粮食，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小康日子。这两年，除了今天在这里吃了你们几坨鸡，平时水都没多喝过你们一口，就因我同吴凤兰谈爱在一起亲密了一下，就被人看不顺眼，暗的在我背后捅了一刀。吴凤兰，你过来，我问问你。”

    吴凤兰正坐在财旺旁边那张桌子上，边吃边望着财旺，眼圈也红红的。听到财旺喊她，就忙转过身子来，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今天是为你受的冤枉啊。”

    吴凤兰用眼扫了众人一眼，有些怯怯的，不敢作声，末了，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粉红色的手帕递给财旺。章吉帮伸过头来瞄了一眼，那手帕上用红线绣了一个心字形的花辩，花辨上有我爱你几个通红的字，心里不由得一震，就像用针在他心口上剌了一下，很不舒服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财旺接过手帕，眼眶里滚动着泪水，声音哽咽着说；“凤兰，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希望你也不要忘了我。以后只要你对我有意，我还会继续与你好下去的。我也不陪大家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我要走了。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这两年我财旺在这里没干出什么成绩，责任制也还没完全落实，我对不起大家了。”

    桌子上的人都一片唏嘘，难过，吴凤兰还低下头暗暗抹起了眼泪。

    财旺起身把手帕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就起身要走。康有余把最后一口酒干了，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一屋人都站了起来，都跟在财旺背后，送了一段路。马上就要翻过一座山头了，财旺接过一小伙子跟他挑的行李卷，对大家说：“都回去吧，不要送了，大家都还有事哩。以后有时间了，我会来看望大家。”

    大家就恋恋不舍站住了。康有余站在后面说：“那你就一路好走啊。今后有空了，还要常来玩的，我们都还舍不得你啊。”

    财旺说：“我怎能不来呢，那个鱼塘承包的事我还要继续为你们办好，等那个承包人来了，我还要带他同大家见见面。只有带他来鱼塘里住下了，我才会安心。”

    “那人多久才会来？”一些人就急切地问。

    “快了，就这几天吧，他在县城那边还有几个工程项目，等把那里的事处理好了，就会一心一意待在这里养鱼了。好，我就先走了，你们都打转回去吧。”

    看着财旺就要爬上山坡，要翻过一个岭了，康有余对站在身后黯然神伤的吴凤兰使了使眼色说：“凤兰，大家不送 ，你就送送他吧。”

    吴凤兰其实早就作好了送他的准备，只是碍于这么多眼光看着，不好意思，想等大家都打了转，她悄悄赶上去送他。见康有余喊她，就毫不犹豫快跑了几步，赶到山坡上，抢过财旺手中提着的一个袋子，俩人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向一片杉树林走去了。

    章吉帮见财旺总算走了，暗自高兴，突然见吴凤兰箭似地赶到财旺面前，心中很不是滋味。财旺走时，见大家都在送他，他也只好远远地跟着。财旺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瞄过他一眼，这倒没什么，他并不希罕他拿正眼瞄他，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要他快走，走得越快越好，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永远都不在这里露面。见吴凤兰又跑去送他，他那颗已平静下来了的心又悬了起来，她跑去干什么？又想送他最后一程，又躲在哪个偏避处亲热亲热？这个女人呀，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藕断丝连呢。这个该死的康有余也爱多管闲事，人家是为这事开除的，怎么这么不懂味，还要她去送什么？大家陆续打转后，康有余见章吉帮还征征地朝那山坡上痴痴地瞄着，就笑着说：“章干部，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舍不得财旺？唉！那小子确实也逗人喜欢，别说是凤兰，我也舍不得他呢。我只有四个崽，如果我有一个女，也会愿意给他做堂客的。”

    “你也想收他做女婿？可惜你没这福份。”章吉帮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世你不行了，下一世吧。没出息！你走吧，我还要站一会。”

    人都走了，章吉帮仍心事沉沉地站着，而后又慢慢朝前走去，走近了那片杉树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