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针缝相对

    区里的会议还火药味甚浓，矛头都是指向孟觉豪的。市里左市长虽然没有亲临到会，但在电话里已郑重作了指示，这是个方向、路线的问题，切不可等闲视之。不好好先从思想上解决，作为一个乡的一把手，他的影响力不仅仅是一个乡的问题，将牵一动百，影响到全局。全市各个乡镇都在严密注视着阁老乡的动态和发展呢，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这个分田到户搞单干的歪风邪气漫延开来，就会像病毒一样侵蚀到我们社会主义这个大饥体，我们几十年的革命成果就将毁于一旦。就会像被掏空了地基的大厦一般，轰然垮塌。那将是种多么严重的后果和危险的局面。也不否认孟觉豪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一边大喊改革，一边又与一个叫成小妹的女人明来暗往，关系暧昧，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这个问题也要查查，决不可姑息。区委几个领导见市长发了话，而且他们从来就是站在孟觉豪的对立面，对他搞分田到户从来就没有表示过支持，来来回回已跟他斗争了好几个回合。甚至连睁只眼闭只眼的洪正清现在也因孟觉豪的男女作风问题坚定地站在了齐先枫一边。说不查清他的作风问题，他不会罢休。

    谁料会议进行了三天两晚，孟觉豪仍然没有低头认错的迹象，仍像死猪不怕开水烫，顽固地坚持说他的方向没有错。这不但是阁老乡的方向，而且是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方向。分田到户搞责任制怎么能随便扣帽子说是搞倒退复辟资本主义？这也是在搞社会主义嘛，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而已。以前搞的是大呼隆，吃大锅饭，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已不利于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已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搞责任制已刻不容缓了。你们口口声声我在搞倒退了，不是搞社会主义，是在复辟资本主义了。请问，社会主义有现成的模式么？马克思有么？列宁有么？几十年来，把农民都捆绑在那一小块土地上，他们蕴藏在心里的巨大能量不能有效地发挥出来，只能吃大锅饭，做混混工，一天干到黑，一个工值还买不到一包劣质烟。这样干来干去，他们还有什么积极性。我们把土地分到户搞了责任制后，只短短一两年时间，就立竿见影，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一下就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了。你们看看，那些搞了责任制与没搞责任制的生产队出现了鲜明的对比，搞了的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迟迟没动，还在徘徊观望的仍在过苦日子。事实证明，责任制不是复辟倒退，而是引导广大农民冲破陈旧观念的束缚，走上的一条致富奔小康的光明大道。

    孟觉豪以铁的事实滔滔不绝，尽管区委几个领导对他进行轮番攻击，要他及时回头，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好话说尽，还不乏向他下最后通谍，如不悔改，你的前途只是一个死胡同，走不通的。齐先枫甚至还拍桌打椅，觉得这是他土改以来遇到的头一个死不悔改的老顽固。照他先前的脾气，如果政策还允许，他早就像先前那样，不会再跟你讲多话了，一声大喝：“拖到台上去批判斗争！”还要你把衣脱了，一顿楠竹笋子炒肉，把你打得死活来，看你还顽不顽固。现在他只能气得连喊：“不得了！不得了！翻了天了。气死我了。”

    章吉帮虽只是区里的一般干部，但这次在对待孟觉豪的问题上态度鲜明的始终站在了齐先枫一边，对孟觉豪进行了针缝相对的斗争。孟觉豪面对强大的压力，对他们的这些所谓帮助，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二者必选其一，对他下了最后通谍，选后者就准备卷铺盖的问题上，始终应对自如，置之一笑。他是随时作好了一切准备的。区委几个领导见他如此，只好面面相视，奈何不得。正在此时，市委田书记打来紧急电话，问，巴山垸的抗洪抢险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怎么市委通讯组派出的一个采访小组在大堤上没有见到一个区委领导，只有乡政府的几个干部在那里值班。区委书记赵世杰只好敷衍说，早已派人上了大堤，日夜在那里巡逻了。抢险队伍也随时作好了出发准备。田书记说，听说你们区里这几天还在开会，开什么会？是防汛抢险会么？要开，也只能到防汛抢险第一线去开，怎么能天天坐在机关里，一开就是几天，有这么重要的会吗？赵世杰又哼哼哈哈地说，我们有些干部，特别是乡政府的一把手，思想问题还没解决呢，左市长一再强调，这也是大事，马虎不得。不解决，我们就要犯方向路线上的错误。是一个走社会主义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问题，我们不能不引起警惕呀。防汛抢险当然重要，这个问题也是重中之重呀。

    田书记问，是哪个干部的问题？赵世杰说，还用问，孟觉豪嘛，在搞分田到户这个问题上，他还在坚持自己的立场，思想上还没转过弯子。依齐先枫同志的意见，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不能再心慈手软，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了。只是我对这个问题还想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想再帮他一把，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死。毕竟他也是我们党教育培养多年的后备力量，是个人才。

    田书记说，就是分田到户搞责任制的问题么？你们就想得这么严重了，哈！我看你们多半是神经过敏了，在搞责任制这个问题上，开头我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既然他们已经动起来了，就先看看，不行再纠正嘛，天不会塌下来的。安微凤阳县不是有一个生产队也是偷偷摸摸搞分田到户，联产承包，产量比没分之前翻了好几个倍，这不就是铁的事实么？中央、省里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也没有把他们一棍子打死嘛。我也是农民出身，也知道农民把土地看得比命根子还要紧，以前我们长期把土地集中到一起搞大呼隆，吃大锅饭，农民只能在土地上混日子，积极性无法调动起来。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嘛。这样吧，你们不妨组织干部下去看看，好还是不好，两相对照，不就一清二白了。如果确实如齐先枫所说的那样一塌糊涂，歪风邪气抬头，就赶快刹车嘛。相信还不会到那种程度吧。你们现在不妨下去趁检查防汛抢险情况，顺便检查一下他们搞责任制后有哪些变化，汇报到市委来，要赶快行动了。赵世杰也觉得老坐在区里开会也不是办法，就把田书记的意见向齐先枫、洪正清等人通了下气，决定暂时休会，先组织干部下去看看，并要孟觉豪作好准备。

    齐先枫听到田书记对这事模棱两可的态度，大为光火。说，我们听谁的？是听左市长的，还是听你田书记的？不管如何，孟觉豪这个人要动一动了，不能再让他在那里为所欲为了。既然要下去看看，我也没意见。是好是坏，我的意见还是要把孟觉豪先调开再说。

    赵世杰知道齐先枫这个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他对某个人不满了，就要想方设法把他压下去。这怎么行呢？孟觉豪也是党培养出来的一个干部嘛。就耐心对齐先枫说；“老齐呀，你还是土改斗地主时的那个老脾气，不想给人留条后路，你就先看看，天不会塌下来的。”

    “你这话可就带点剌了。”见赵世杰说得棉里藏针，齐先枫听得有点剌耳，就也借题发挥，“斗地主怎么啦？能给他们留条活路么？对他们仁慈，留后路，我们贫下中农的日子还会好过？老赵呀，你这话就说得有点不合时宜了。”

    “好，好，就当我没说。”赵世杰知道他的脾性，是争强好胜惯了的。只能搞赢，不能输的。再说几句，就可能像点燃了炸药包，不面红耳赤同你大吵一场不会收场。他们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争吵已不止一次了，次次都是以赵世杰退让才罢休。就忙刹住，说：“那就这会暂时不开了，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投入抗洪抢险。马上组织下去检查吧。”

    “也罢，先下去看看也好，不管他孟觉豪玩什么新花样，我们只能照市委左市长安排的办。田书记说他搞责任制先要看看，但他男女作风的问题还得查查，决不可马虎了事。”齐先枫仍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赵世杰说：“这些问题都要放放，抗洪抢险是压倒一切的大事。我们在这件事上不能再拖拖拉拉了。那里已倒了两次垸，再倒了你我都会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世杰就喊了孟觉豪，轻声细语对他说：“觉豪，这两天开会讨论了你的问题，不要背上思想包袱，还是集中精力把该干的工作搞好。根据市委田书记的指示，我们马上要组织各乡的干部去阁老乡看看，是好是歹，暂时我们也不下结论，一看，就一目了然了。会开得再多，我们对你做再多的工作，你仍然要固执已见，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眼见为实了。你马上回乡政府去作作准备吧，明天上午我们就到你们乡里来了。”

    孟觉豪说：“这才是实事求是，科学辩证法，我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让你们去看看现场。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方法。好吧，我就先赶回乡政府了。”

    孟觉豪没有停留，连夜就马不停蹄赶夜路回了乡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