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车行路上

    孟觉豪幸好半路上就碰到了来送他的小吉普车，使他一路顺利到达的巴山垸。他原准备用一个急行军赶到巴山垸的，由于从阁老乡赶到区里那一段路已走了二十多里，道路崎岖、坎坷不平，又是夜晚，赶到区里时，脚上就已打了几个水泡，走路一拐一拐的。毕竟已离开大学好几年了。在市委办公室时，也是整日坐机关，腿上的功夫已大不如以前。来阁老乡后，虽然下村要常走路，但路途短，常是走走停停，并不觉得累。现在徒然一下跑了二十多里，体力显然已无法适应。加上脚板上那几个小水泡作怪，体力渐渐有些不支，走一段，要歇歇才能走。刚才他在齐先枫面前说了些硬话，不过是不想认输，睹着这口气，想撑硬汉一走到底。想让齐先枫看看，他就是个从不认输的铁汉子。别说这几十里地，就是上刀山火海，他也敢去拼一拼。话一说出口，在路上一拐一拐艰难行走时，他又忍不住暗暗骂自己，孟觉豪呀孟觉豪，你这犟脾气何日能改改哟，今晚你不犟着赶到巴山垸，天也不会塌下来的。赵世杰要用车送你，你也犟着不要，谁想走在路上，才知道二三十里路要一步步量过来并不是好玩的。由于脚上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疼，他不得不把走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正暗暗作急，赶到巴山垸，天亮之前还不知能不能走到呢。正思索间，突然听到背后汽车喇叭响，两道雪亮的车灯朝他射了过来。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部破吉普就嘎地一声在他身旁停下来了。司机小张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喊：“是孟觉豪书记吧？赵书记要我开车送你到巴山垸去，你快上车吧。”

    孟觉豪顿时就像有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还是领导好啊，虽然在责任制问题上，他们屡有交锋，唇枪舌剑，都不留情面。斗争从来就没停歇过。但斗争归斗争，斗争过后，仍然又握手言欢。除了齐先枫像个冷血动物，其他干部都还是有情有义的。赵世杰开头本想要留他在区里睡一晚，因他看不惯齐先枫那个派头，就犟着一定要走，走着走着，才发现走夜路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幸好赵世杰跟他派车来了，跟他解了一个大难，坐上车后，顿时就感到一身轻松，人也不知不觉就眯上了双眼，他太疲劳了。

    临近巴山垸时，巴山垸大堤上早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防汛抢险的民工在大堤上正干得热火朝天。听开车的小张讲，根据省防汛指挥部的指示，今年还有一次特大洪峰。而巴山垸的大堤离水面只不到二尺高了，防汛劳力正往大堤上挑泥巴在堤面上又筑起了一道矮堤。前两次倒垸洪峰还没有超过这次的水位，就已造成了倒垸毁田的重大损失。这次自然就更加提心吊胆，生怕有一点闪失，带来像前两次那样的后果。阁老乡虽有大大小小几十座拦洪坝，每次洪峰呼啸而来，都要倒掉一些，但那些拦洪坝大的不过上百亩，小的不过几十亩，倒几个无关紧要。巴山垸就不同了，那里有上万亩面积，还有一千多亩鱼池，一千多户居民。这个垸是举全区之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花了三年多时间才修成的。倒一次垸这一千多户居民要伤筋断骨花好几年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前两次倒垸造成的损失还没有收回来，眼看洪峰气势汹汹又来了，谁不为这个垸子捏着一把汗，连夜里做梦都在吓心吓胆地喊：倒不得呀，倒了，这个垸子一千多居民就完了，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只能靠国家救济活命了。虽然孟觉豪当初对修这个垸子很反感，还特地跑到这里来向齐先枫提出了他的反对意见，说是修这个垸不但劳民伤财，而且还破坏了生态平衡，阻碍了沅、澧两大水系在这里汇合，这里以后将后患无穷。齐先枫不但不听，而且还要派人把孟觉豪轰走，如不是看在他是县委办的干部，还差点喊民兵把他抓起来了。后来这个垸子在齐先枫的一意孤行下，还是组织全区几千劳力，整整大战了三个冬春，才把这个垸子修好。修成后，又动员全区部分居民移民来这里作田。刚刚建好房，整好地，修好鱼池，又接连倒了两次垸。房屋尽毁，粮田尽淹，千多户居民流离失所，不但没有创造向湖田甩亩要粮，为国家多作贡献的奇迹，相反还搞得民不聊生。那个惨境，谁见了不唏嘘叹息？为了不重蹈覆辙，每年一到防汛期，从市到乡、到村，层层都有领导来检查、督促，日夜吃喝撒拉都待在大堤上，丝毫不敢大意，生怕有一丁点闪失，就引来惨天大祸。前两次倒了大堤，市里处分了几个没有尽到责任的乡、村干部。处分的干部也忍不住大声叫屈，哪里是他们没有尽到责任，明明是违反了大自然规律嘛。滔天的洪峰一来，只差没拿命将缺口堵上了，你能堵得住么？这里的地理位置也比较特殊，全省四大水系这里就占了两条，每到洪水季节，两大水系在这里汇合，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将这里死死围住。就凭他们这点防汛力量，靠肩挑手提运送防汛物质，如卵击石。还有不倒堤的？据说在挑土修堤垸时，在闸子边就有一个地方总是合不拢，泥巴一挑上去，就塌陷了。那个伍长道人察看后，就得出了结论，那个缺口正是在范蠡庙旧址的正对面，正是龙脉之地呀。把范蠡庙拆了也罢，后又在那个庙下面的河滩上围湖造田，生生把一个通江达海，兴旺发达的河道堵塞了。本来一个南来北往，来往船只必经之地变成了一个死水湾，还有不遭到报应的？齐先枫因那个缺口老是往下陷，曾请伍长道人来作法，伍长不敢，说作法容易，斩断龙脉了他将有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自己性命堪忧倒也罢了，但要几千民众从此深受其害他就要受良心的责备了。他就愤然离开了，也突然消失了好些年没有露面。那个缺口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损失了多少财物才终于合了拢，但从此灾害也接踵而来，接二连三倒垸，均是从那个合不拢的缺口边开始的。洪水排山倒海般从那缺口边涌进来时，人们隐隐约约看见一条摇头摆尾的巨龙从那里一跃而起，然后一路向浩渺无边的洞庭湖中游去了。惊慌失措的灾民们见此情景，无不望风而逃，几年的辛劳一下就被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今年的洪水据说比往年还凶猛，那个缺口边又将会怎样呢？孟觉豪不敢想象，只闭着眼一声叹息，这都是违反自然规律造成的恶果啊。

    他有点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就赶到大堤边了，就对小张说：“还加大点油门吧，快点！”

    小张说：“这里路面坑坑洼洼，我可不敢开得太快，反正已快到了，急什么呢？”

    孟觉豪忍不住把头伸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