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明媚的春天，南国已是柳暗花明，姹紫嫣红，花香馥郁。罗青与汤美琴正准备步入婚姻殿堂，俩人编织着未来金色的梦想。然而，有一天，汤美琴突然被叫回家，而且在学校调了课，便匆匆地离开。罗青像打了哑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放不下心，趁着这天沒有课，他在水果店里买了一袋水果，还有一对酒往汤美琴家而来看望她。这一路上他心情很不平静，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他来到军区家属大院，第一次他与汤美琴来到门卫时，他沒有通行证，汤美琴为他求情，门卫也不放行。幸亏司令部李参谋长为他担保，门卫才为他大开绿灯放行。今天门卫是否允许他进入，他心里沒有数，若卫兵不让他进去，他也要在门边等候，进去见上汤美琴一面，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来到门卫前，门卫要通行证或者要有住在家属区的熟人担保才能进入。

    ‘’卫兵同志，我是汤政委女儿的男友，我是去她家看望她。’’罗青恳求道。

    ‘’汤政委女儿叫什么名字？你找她干什么？’’门卫严厉盘查。

    ‘’她叫汤美琴，与我在中山大学同事，她已有一周沒有上课了，我不放心就上她家来看望她，请你通融，让我进去。’’罗青坦诚相告。

    ‘’她早上与首长和妈一家坐车出去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在这门外等吧。’’罗青心想，在这门外相候不知要等多久？打道回府吧，又觉不妥，已经来了半途而废对不起她。俩人已海誓山盟，私订终身，只是沒有举行婚礼仪式而已。她究竟遇到什么事，必须弄清楚。他是个男人，必须对她有担当。他想到这儿，打消了走的念头。他在大院门外等候。恰在这时，汤美琴家保姆买菜从菜场回来，罗青忙迎上去叫声;’’阿姨。’’帮她提过菜。

    保姆每日出入门卫都认识她，她对门卫说;’’这位罗先生是我家主人的客，请给个方便。’’她在门卫登记簿上登记后，罗青带着礼品，帮保姆提着菜往院内走，大院里树木荫翳，亭亭挺拔的风景林，葱茏的大榕树，逶迤的小山头，山头上林木茂盛，掩映着亭台楼阁。俩人边走，保姆拉开话匣轻叹着气说;’’美琴这个姑娘美丽又善良，我看她最近在家里满面忧愁，不知什么事让她烦心，一向乖巧懂事的姑娘还常与父母顶嘴。好像是与你俩感情的事不愉快。’’

    ‘’阿姨；是她父母反对我俩交往吗？’’罗青试探地问。保姆沉吟片刻轻言慢语地说;’’罗先生既然猜到了，也无需我多言。夫人到好说话，美琴的爸是军人出身脾性你是知道的，我见到姑娘哭了两回于心不忍，你与她交往快一年了吧？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我俩之间沒闹矛盾呀？我们还计划暑假结婚。她那天突然回家我在上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她没有回学校不放心，今天就来了，她在家吗？’’

    ‘’她今天不在家，一早就坐她爸车到她妈医院看病去了，我见她脸色不好，食欲不振，是不是你俩在一起…’’保姆是过来人，话留了一半。罗青乍一听，心里’’咯噔’’难道美琴她，那天早晨，她在漱口呕吐不止，还厌油腻的食物，此时，她珠胎暗结，对他俩的爱情命运吉凶难卜？她爸是个军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知道女儿未婚先孕，必发雷霆之怒，绝不会饶恕他，他今天来负荊请罪，任他处置发泄怒火。他跟随保姆进了四合小院进了屋，他放下礼品。保姆给他倒了一杯茶，将他安置在客厅等候，然后，她提着买来的菜进厨房准备中餐。周围环境很宁静，屋里清凉舒爽。

    罗青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茶，神思不宁。他不知汤美琴今日去医院是检查身体，还是去打胎？她屈服于父亲的压力，会与他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他想起去年第一次来她家，就受到她父亲的冷遇，这个军人出身的汉子，他对他又敬又畏。他走近挂在墙壁嵌镶在镜框里的照片。一只镜框里嵌着汤政委年轻时与在延安受到毛主席与朱总司令接见的合影照。另一镜框里嵌着她全家照，这是两年前离开北京的合影，汤美琴站在妈身边，妹妹站在爸一侧，妹妹个儿高挑，长得清纯秀气可爱。他欣赏着照片，倏忽，客厅里外面的门铃响起，他悚然一惊，家里的人都回来了，他立即打开墙上开关，他立即站到门前迎接。汤美琴走进院子关上院门，她面色苍白，显得憔悴。罗青连忙迎上前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几日不见病秧秧的，弱不禁风。’’罗青诧异地问。

    ‘’你怎么来了，门卫没有为难你？’’她显得又惊又喜。俩人走入客厅，她瞅了一眼茶几上的礼品。对罗青说;’’去我房里坐，过一会儿我爸妈就回来了。’’

    ‘’我那天上课你走得突然，一周没回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放心就跑来了，今天幸好碰上阿姨买菜回来，否则要等你们回才能进。’’罗青笑嘻嘻地说。

    ‘’这还不都怪你惹的祸。’’她说着在他肩上捶了两下。罗青心里明白，故作惊讶问;’’是我惹的祸，我怎么听不懂？我看你身体这么虚弱，难道患病了？’’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俩人走进房，并关上门。

    ‘’我怀孕了，你要做爸爸了。’’她半含羞涩地说。

    ‘’那好啊！我当爸爸了。’’罗青高兴地说，上前抱着她亲了一下。

    ‘’你别高兴太早，我爸知道了这事大发雷霆，说我败坏家风，狠狠地训斥我，又批评我妈纵容我，他强烈要求我流产，今天到医院检查，我妈对爸说，如果我这胎流了，永远也怀不上孩子。我爸气得七窍生烟。他说你欺负我，要狠狠修理你。今天你来了，他训斥你，任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与他辩论。你要为了我，也要为孩子，受再大委屈也要承受。忍得一时气，免得百日忧。我爸军人出身，他书虽读不多，有远见卓识。’’她脉脉含情叮嘱他。

    ‘’你放心，你爸就是拿枪顶着我头，我也会承担责任，这只是让你受委屈了。’’罗青坚定地说。他握着她的手，四目相对，她不管受多大痛苦，多少委屈，此时此刻，都觉得值得。

    ‘’我感觉很累，想躺一会儿。’’他扶着她躺下来，守候在床边聊。俩人正谈着，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咚’’’’咚’’敲门声，罗青应声去开门，夫人站在门前望了一眼走进来。罗青迎着夫人叫道;’’阿姨好，打扰您了。汤老师一周未归我不放心，特来问候阿姨和叔叔。’’罗青搬过把椅子让夫人坐。夫人走到床前看了躺在床上女儿一眼，然后满脸严肃对罗青说;’’琴儿这个死丫头被你甜言蜜语迷惑，为你死心塌地忍受痛苦，她是老汤的心肝宝贝，她现在这样，你怎么向她爸交代自己去说。她爸是个火爆性子，你要有思想准备。’’

    ‘’阿姨，我叫您一声妈行吗？既然是我犯的错，我会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

    ‘’孩子你们相爱并没有错，只是……唉’’夫人轻叹口气，话说一半咽下去。

    ‘’妈，我去见首长，他在客厅里吧？’’夫人点了一下头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去。罗青来到客厅，汤政委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满面肃杀，他麻着胆子走上前亲切地叫道;’’首长好，罗青特来负荊请罪。’’汤政委虎着双眼，两眉上扬狠狠地训斥;’’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坦白诚实，可以从宽处理，若有一句谎言，我一枪嘣了你。’’

    ‘’报告首长，罗青沒有自知之明，不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太爱贵公主，情自难抑，犯了难以饶恕的罪玷污了公主清白，请首长给我机会，让我一生一世爱她，守护她。’’

    ‘’你怎么爱她，守护她。你的历史背景非常复杂，将来追查你的政治背景你自身难保，还会牵涉她一块受罪，你若是爱她，就必须与她彻底决裂，再不要来纠缠她，你能不能做到？’’

    ‘’这…这….首长，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您，但我不能做个负心汉，辜负贵公主一片心。’’

    ‘’你不离开她那就没有什么谈的，你若真的爱她，不要再来骚扰她，你知道吗？你与她在一块，将来只会将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现在你不会明白，我怜惜你是个青年俊才，我才苦口婆心劝你离开她，不要让她将来跟你一道吃苦受罪，你爱她，就必须学会放手知道吗？’’

    罗青想了想说;’’首长，您既然强烈要求我离开您女儿，但我不影响您父女感情我答应您，我能不能再跟她说上两句话？说完立刻离开。’’罗青恳求着。

    ‘’那不必了，你走吧，我会向她转达解释。’’罗青向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他刚迈开两步将军又以命令口吻;’’站住。’’罗青心里一凛刹住脚步转过身来;’’首长，还有什么训示？’’’’你把这东西提走，另外你要听好了，年轻人不管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勿忘戒骄戒躁，谨言慎事，丸事要三思而行，不可意气用事，请记住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另外，你犯错要承担后果。’’

    ‘’首长的训导我记住了。’’他说完转身迈开大步悒悒不乐地离开了四合小院。他的心里非常沉重，如沉闷的天空里乌云翻滚。为什么她父亲对他和汤美琴这样绝情？非要棒打鸳鸯拆开他俩的姻缘？难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俩是那么相爱，而且她还怀着孕，这对她更不公平。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不懂人情味，难道要看到自己女儿生下一个私生子？太冷酷无情了吧？还是有什么原因呢；他迷惑不解。蓦地，他又想起刚才临走时这个不通人情味的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是国家高级干部，难道他知道些什么怕我连累他女儿，强迫我们分开。他不敢预测俩人爱情最终结果，他只有等到她回校时问个水落石出，找到真正答案。他如行尸走肉回到学校，像只失群的孤雁，徘徊在校园里，脑子里乱如一团麻，理不清头绪。

    时间在无助和难奈的日子里一天天地过，他从宿舍到教室食堂这三点上作规定的运动。教务处帮她调了课，她沒有来学校，她怎么会忘记他呢？她亲口告诉他怀了他的种。他也不能忘记她，她忍受了不少委屈和痛苦，她爸是个非常严肃认真很传统的汉子，一生戎马，他怎容忍自己闺女未婚先孕？所以，他把这笔账记在罗青头上，罗青并不冤。他万万没料到俩人关系在她父亲干预下，他迫于无奈只有忍痛割爱答应她爸要求。依依不舍地离去，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无时不刻地挂念她。他转念想道，她妈是军医院长，在她的羽翼庇护下，美琴不会有事，他是杞人忧天，操着空心。将军还苛刻还狠，虎毒不食子。看他护女之心可见一斑。他尽管对我有些不近人情，我不怪他，可是，他对我的忠告值得深思。

    罗青在个人感情上的打击并不是经历第一次，他现在变得老练成熟。他郁郁寡欢几天后，调整了心态，每天早晨依然早起緞炼身体。空闲时间把精力全部集中在钻研教材，解答数学题中，充实自己的精神和学习生活，找到自我安慰和释放。

    他躺在医院组织上派人去探望他，给他勇气和认识自己改正错误决心。现在他被停职上课，在医院疗养。医生和护士从人道主义出发，对他的态度和蔼，他单独住在一间小病房，这特殊的待遇让他感激，他忏悔曾想逃避这人情冷暖，百态炎凉。当他这种念头产生，又马上自我否决了。自戕是懦夫的可耻行为，他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当年他在黄埔军校读书时就不顾生命危险救过地下党齐昊天，他拒诱惑沒有投奔海外，赤子丹心，天地可鉴。他要死得其所，活得光明磊落，才无愧于天地良心。他要挺起胸做一个铁铮铮汉子，无愧于人民，无愧于爱他的爱人和学生。

    那天下午夕阳映在病房的窗户上，病房里静悄悄的，罗青通过医院治疗，他的身体已慢慢地康复，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自己在中大读书到教学的经历，一幕幕如电影在脑海里浮现，特別是汤美琴走进他的生活世界里，带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那些可爱的早晨和黄昏，他与她在一起学习，工作，散步，看电影成双结对，形影不离；是被许多人羡慕的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一对夫妻。然而，这样的时光好景不长，正当俩人欲步入婚姻殿堂，她已珠胎暗结，她怀上了他的种，身体反应强烈，被父母知道，一向刚愎自用传统的将军父亲，他看不起他这个出身复杂曾在黄埔军校读过书的’’女婿’’怀有偏见。他第一次上门就遭冷遇，最后一次直接迫使他放弃与他女儿之间的感情，迫于她父亲的淫威和父女之间感情，他作出无奈的选择，放弃与汤美琴的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分手。但他清楚地知道，从人性和道义上这对汤美琴是最大的不公平和伤害，她怎么办？除非她把孩子流掉不再当妈，否则，这是她人生中最大悲哀。他想起一对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是何等的纠结？现在可悲催了，他自己不争气犯下错误自作自受，将要受到深刻教育和处分。他设身处地为她想，也许他放手离开她，是最明智的选择，她爸是军队高级官员，早就反对他与汤美琴交往，对她在黄埔军校读书这段历史问题耿耿于怀。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爱她，就必须离开她。’’他原还怀恨她爸’’棒打鸳鸯’’生生地拆开他俩。如今，在这种形势下，有些夫妇为撇清关系，结婚十多二十年，生了孩子都分道扬镳。何况他俩还没正式举行婚礼，被世人公认为夫妻而分手，他俩姘居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左思右想，汤美琴没来医院看望他，情有可原，他不怨她。他深深自责自己对她的内疚和伤害。

    罗青那天迫于她父亲要求离开她，他深怀懊恼没有与她告别就离开了，直至一周之后她回学校悄悄来到他宿舍满面忧愁;’’罗老师真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还是分手吧；这是你给我爸买的酒烟钱。’’她递给罗青，他拒不收深情并茂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呢？我对你非常愧疚，你怀上了从身体和精神都受到痛苦，我无法弥补你深深自责，你打算这怎么处理？’’他摸了一下她的腹。接着又说;’’你还是流了吧，不要让孩子生下来就没爸。’’她听到此，声音哽咽;’’不，我上次已告诉过你，不管世事难料，风云变幻，孩子是无辜的，我即便背着骂名，也要生下他哺养成人。’’罗青听她这么说，一把搂抱着她，俩人哭成泪人。

    ‘’孩子生下来你独自承担哺养义务，需要很多钱，我身边也没有积蓄什么钱，这百多块钱就算我沒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你一点补偿，杯水车薪，微薄之意你收下。’’罗青从箱底里拿出来塞给她，她不肯收，罗青再三劝说她才肯收下。

    ‘’我俩虽夫妻做不成，但还是同事朋友，我祝你幸福。’’她听到他这么说满含眼泪深情地说;’’罗老师我俩有缘无份，你一定会找到比我优秀的姑娘。’’罗青递给她帕子檫干眼泪。她一把抱住他亲了一下，然后放开手理了一下凌乱头发匆匆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他在学校很少见到她，他一直被自身的历史问题和政治阴霾笼罩困扰着，拨不开愁云惨雾，使他经不住精神打击而病倒住进了医院。

    学校里对他的问题怎么处理在医院一直困绕他，他是从黄埔军校毕业旧青年知识分子，他的这段旧历史组织上要查个水落石出。他不知道会受到怎样处理，走出这医院面临的是什么结果，想到此他不寒而栗，他心里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一阵皮鞋声在门外由远而近到了病室门外停下来，接而’’咚’’’’咚’轻悄的敲门声。

    ‘’请进。’’罗青以为是医生或护士来查房，门打开半边汤美琴闪身进来，她手里提着水果。罗青又惊又喜非常激动连忙从病榻上跳下来;’’你怎么来了，不怕別人闲言闲语？’’

    ‘’我是偷偷抽时间来看你的，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我虽不能陪在你身边，但也十分牵挂你，你瘦了脸色苍白，胡须好久没剃了吧？’’

    ‘’我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倒是你腹部一天天大起来，纸包不住火，瓜熟蒂落怎么办？’’他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

    ‘’你不要顾虑我，只要你平安无恙我就放心了。人微言轻，我帮不了你，这是文艺教育界一场全国性的运动。我央求我爸帮你，说你年轻一时冲动，语言犀利些，并沒有攻击性话题，我把你刊发在校报上的文章给他看了，他说也爱莫能助，他还狠狠剋我一顿，说我感情用事，错了就应该受到处置惩罚。在这大学里你是呆不下去了，回到你家乡去教书，交由当地政府解决处理。’’

    ‘’那我衷心感谢你，你自己也千万要保重身体，都怪我一时逞强，祸从口出，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他再次想去握着她的手，伸出的手又缩回来，怕被人发现而祸及她。

    ‘’你不用相谢，你保重，我以后不会再来见你，我无能为力，帮上你的仅只能做到这点。’’

    ‘’你能为我做这点就够了，我永志难忘你的恩爱，感激不尽。你为我受到精神打击和身体上承受的痛苦是我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我罪孽深重，难辞其咎。与你别后，不知今生还会有相见之期。’’他说着泪如雨下，五根手指深深地抠在头发里。她用手帕为他抹着眼泪安慰他;说;’’一切都会过去你不要悲伤，你的思想受到洗礼，政府和人民仍会欢迎你，你不要自卑放弃，我们必定还会有相见的一天。’’他情不自禁又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轻轻摩擦泪流满面，像犯错忏悔的孩子。

    ‘’你不要这样，我受不了，有缘我们一定还会相见的。别放弃，好事多磨。天降大任与斯人，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我走了勿念。’’她说完揩了一下模糊的双眼，转过身开门兴冲冲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天，罗青也就出院了，回到学校等待组织上对他的处理。

    他回校的第三天，学校的政治工作组找他谈话，对他作出了处理意见，他被解聘出中山大学，回到原籍支持地方教育。学校对他的处分是法外开恩，处理是最轻的了，打消了他的顾虑。这是他万万意料不到的。他侥幸躲过这一劫受到深刻的教训，但对他心灵创伤是像患了一场大病，大伤了元气。他以前的所有努力能在中大站稳脚跟，被人信奉为天才，却从神坛上跌落成了笑话，真是可悲可叹。他被中大除名而回湘籍，这是对他的惩罚，自食其果，也是奇耻大辱。他想到自己前途未卜，心乱如麻，黯然神伤。

    罗青在离开中大前夕，他又去了姑父旧邸，因表妹白玉霜在广州解放时参加解放军抢救伤员而英勇献身；被追认为烈士。她家这栋旧宅土改没有分给佃农而是保存下来。罗青每年来这里修繕打扫。现在他要离开广州城，也许他再也顾及不暇，不能再来这里清扫看管。这次，他并沒有进入旧宅邸。他感到自己沒有脸进去，他是个失败者，对不起九泉下对新中国怀抱信念和向往的表妹，只在门前徘徊一会儿就心事重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这天晚上，天上布满了鲤魚鳞般云层，月亮被云层遮住透出晕暗的光，朦朦胧胧，在这溫柔而又迷茫的夜色下，他悄悄来在中大读书的教室和宿舍前伫立，想起当年他成为新中国第一届中大生成为天生骄子而骄傲自豪，教室，宿舍虽在，却物是人非，早已劳燕分飞。他踏着迷茫而晦暗夜色又来到教学楼前徘徊，他曾在这教学楼为学生传授高等数学课，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光荣。然而，这头顶上的光环已黯然失色。他明天就要怅然地离开，这一草一木，一室一楼与他都有感情，他真依依不舍。他难割舍对这里同事和学生的情怀，但犯了错，世界上终究没有后悔的药，他要勇敢地面对，接受挑战和严峻考验。

    他在这里读书教学了七年，每一处的变化他都很熟稔。最后，他来到汤美琴宿舍楼前，他远远地望着她楼上映在窗上的灯光，那熟悉的雅室，那蕴酿爱情的溫床，那点燃他激情浪漫诗意般暖语，回荡在他心房。他想上去与她告别，但又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伤害她，他只有望而却步。留给他的遐思和美好回忆。他把所有的爱和不舍都定格在无月的夜色中。

    这时，汤美琴开门从房子里走出来，她在走廊上倚着栏杆向他这边凝望着，尽管夜色苍茫，她发现了他，她向他招着手，他并沒有跑过去，瓜田李下，怕人发现遭嫌疑中伤她。他又怕被感情昏了头恼失去理智，招徕横祸害人害己，他向她作了个飞吻摆摆手谢绝。他转身飞跑而去，消失在她视野中，她泪水潸然，连忙进屋掩上门。

    明天，他就要带着遗憾离开这里，离开这所让人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这一去，也许再没有归来之期。今夜他重走一遍校园里熟悉路，思绪横溢，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