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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上干校学习

更新时间:2025-06-25 09:56:43 | 本章字数:9477

    这是一九六九年春天,瑞雪初霁,地面上还留下一片片会消融的残雪。田野上红旗招展,’’学大寨,赶大寨,大寨红花遍地开’’的嘹亮歌声回荡。农村里春来早,到处是兴修水利备耕繁忙景象。罗青背着被包提着行李雄赳赳,气昂昂向’’五七’’干校而来,一路上他看到在毛主席语录为指导方针下,农民在雪地上干得热火朝天,鼓足干劲拚命干。誓叫高山低头,河水让路,日月换新天。他衣著朴素都花了色,脚上一双旧跑鞋破了个洞,踩在雪上叽叽咔咔响,雪从鞋破洞里钻进来融化,冰凉彻骨的钻疼。他加快了脚步,这一路上看到山上的树木稀疏凋零,一片片厚厚积压的雪把树木和楠竹压弯了腰,悉悉嗦嗦雪团从树上掉下来,一不小心中彩。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映在雪上针芒四射,格外眩目。从山上融化了的雪汇在山涧里潺潺湲湲,泠冷作响,韵成轻音乐悦耳动听,如-首悠悠的交响曲。

    -座座破落灰暗的村庄里传来鸡鸣狗吠,山村里炊烟袅袅从屋顶袅袅,像一条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映着残雪耀眼夺目,空气里湿冷。但是,罗青背着行李步子矫健,身上渐渐发热全身热血沸腾,他解开衣扣,放下行李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他小憩-会继续往前走开始爬山,羊肠鸟道上还有厚厚未融化的积雪,一脚踩上去陷入四五寸深,-会儿渗入融化的雪水把脚浸湿透了,剌骨的寒彻。山的坡度虽不大,但一直沿着背阳山腰走,往山下看山坳里和树上还是一片洁白。这里是一片天然林场,一片片绿杉,一棵棵青松点缀着白雪,别有-番北国风光冰雪风情。’’五七’’干校就座落在这林场,干校建立在一道山沟里,依山而建两排低矮的土砖房,房顶上半盖着瓦,半盖着芦苇和松树皮。干校房子周围泥巴篱芭的墙,进院子的大门挂着干校招牌。校门前有块平整坪:坪里可以出操集会训话。坪左石两端砌有干校学员纪律条例。从坪前面下往山坳不远处有一道流水沟,沟里流水是从山上的泉水汇集而涓涓流动,这里离县城大约有二三十里路。罗青背着被包提着行李袋到干校报到学习。前来参加报到学员已经有五六个捷足先登。陆陆续续又有学员来报到。他们都是各单位的主要领导人来干校改造世界观,学习提高执政水平。既然是’’五七’’干校,顾名思义,是遵循毛主席指示,一边劳动锻炼提高思想认识,一边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

    罗青在干校开始了新的生活,这里学习劳动纪律严明,生活环境也非常艰苦,居住的条件十分简陋。罗青宿舍里住四个学员,居住在不到二十平方的屋内,四张单人床,床上垫着厚厚稻草,蓆子铺在稻草上,床靠在墙壁边,左右两旁各开两张对称,中间留下的空间两人对面走都要侧身而过。房子建在山沟里,采光不好,屋里阴暗。

    每天早晨六点半钟发哨声起床,天还沒有亮,春寒料峭,寒意袭人。山里天气寒冷,学员们摸着黑瑟瑟发抖起来。天气晴朗,学员早晨八点钟就要带着劳动工具锄头,羊角,铁撬,铲子,畚箕,上山劳动,春天挖孔造林。林场管辖周围山麓有三十平方公里,有的山上树木茂密,还是原始森林。但也有不少山上林木被砍伐,烧炭炼铁,留下一片光禿禿的山像癞头。这批干校学员只有三十多个人分成五组,每组七个人。春天挖孔造林,每人上午要挖两个米宽米深的眼,若是队上壮年劳力要挖两个孔都要流一身大汗。却对这些平时坐办公室科局干部那是赶鸭子上架。士质松软挖两个孔舍命干,还是可以完成。山上的土质硬,遇上紫色岩掘进速度如打钎凿石,一个孔也难完成。这任务重,对每个学员最大时挑战,很少有人能够完成。学员上午上山劳动挖孔造林,下午集体学习通报学员劳动情况。所以,每个人在学习班里也顶着很大压力,经常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提高思想认识。在学习讨论会上联系国内形势,自我检查写学习心得谈感想,互相交流促进。每天的熏陶,进行批评教育,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要求自找自查,人人自批。

    这天,早饭之后,大家都带着劳动工具上山去。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满天的霞光万丈撒绮在漫山遍野,一派无限风光。罗青戴着草帽,肩上扛着铁铲和铁锹,大家唱着伟人的语录歌,一边走,一边高声地唱。来到工地上准备劳动。负责是金立超是个三十出头与罗青年龄相仿轻年干部。他是受上级委派来管理和监督学员的,他背看草帽,左手上戴着上海牌手表双手叉腰,高声地喊道;’’罗青同志,拿铁铲到这里来。’’

    罗青闻声赶过去,管事人指着那栽树没达到标准的孔说;’’你把这树孔挖好。’’罗青望着未挖好的眼,坑里都是鹅卵石硬得如铁板一样坚固,他犯难地说;’’这底下是坚硬的石头,铁锹哪里挖得进?’’罗青站在树坑边,紧锁着双眉。

    ‘’你去拿把羊角来,挖不进也得挖,这是命令,若不执行下午政冶学习你要想到后果。’’他对罗青下着威胁令,罗青知道他们的险恶手段其用心。这位委派来监督管事学员劳动负责人,态度粗暴,架子挺大,对学员恐吓动辄得咎。

    ‘’好,我执行。’’罗青跳到齐大腿根的坑里,挥起铁锹一下一下地挖,就像铁钎凿在石上,一会儿手上起着血泡,管事的站了一会,就走到別处去了。

    太阳渐渐升高,光禿山上热腾腾的,炙热溫度高,罗青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一件短背衫用力一锹锹地挖,挖出的泥巴和石头一铲-铲送出来。身上大汗淋漓,汗珠如兩。

    休息的哨声响了,大家纷紛放下劳动工具,去寻找水喝。大家都疾忙地往山下走,在山沟里发现从悬崖中流出一线水流,长年累月水滴石穿,流到下面一块石上成了一方如砚的泉水井。大家发现后欢腾雀跃。他们围着水井俯下身子洗把脸上的汙,一捧一捧地喝着水,如饮甘醇满口生津。于是,-传十传开了,山沟里有泉水唱纷纷赶到泉边来。后面赶来喝水的人耽误了十分钟开工时间,被管事的清点人数发现了。叫他们三人立正受训;’’你们这些平时当官作威作福惯了,官僚思想仍在脑子里作祟不想劳动,偷懒耍滑,休息时哨声听到了,开工哨声听不到?嘿嘿。’’他冷笑着。那声音如锤子敲在迟到三人心头。

    ‘’我们到下面沟里喝了水就回来了,真的沒有想偷懒。’’其中一人苦丧着脸辩护说。

    ‘’谁都知道你们来这里接受劳动教育就有思想情绪?这里不比你们平时坐办公室拿人民血汗钱,那么轻松悠闲舒服。到这里来是接受教育学习,改掉官僚主义作风,不是享福的。你们听好了,下午你们都要对这纪律松弛,自由散漫进行检讨自我批评。’’严厉地训斥-顿后,其中刚才那个回话的中年人管事的叫住了他,领着他向罗青挖孔地方来;’’罗青同志,你上来,这孔让刘仁贵来挖。’’罗青满手是茧,手上的血泡也磨破了,铁锹柄上也是血,他撕着一块布包着手;’’你看,罗青同志这样拚命干,满手都磨破了,看你的手掌。’’他翻着刘仁贵手掌说;’’你这手掌上还没有起茧子,还是保持一双养尊取优的手。’’

    罗青认识刘仁贵原任县组织部副部长,便对管事金主住说;’’金主任莫让刘部长跳下来挖了,这坑底下是石头坚硬无比。’’管事金主任闻言,满面寒霜,训斥着;’’罗青我告诉你,你想拍他的马屁是不是?你要讨好他,好呀,你要代他挖,挖好了才能下山吃中饭。’’金主任狠狠地抛下一句无情话,悻悻地走了。

    刘副部长非常尴尬,感激地对罗青说;’’谢谢你。’’他望了-眼怒冲冲而去的金立超的背影忿忿不平地说;’’呸,小人得志,罗校长他要整我,惩罚你,收工后,我与你一块在这挖。’’

    ‘’刘部长千万別这样,他会说我们拉帮结派,找到整人的借口,你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他说着吐口唾到手心里增加润滑,抡起铁锹拚命地挖。

    ‘’患难见真情,相信有一天,我们总会盼到拨开乌云见到太阳之日。’’他说完也转身离开快步而去。

    到了正午,太阳酷烈,山上热得如烤烧饼。几声哨响,大家都收工下山去吃午饭。罗青独自在坑里挖,胳膊上青筋暴突,草帽压着油黑般坚毅的脸庞,下巴上长满了如乱草般的胡须。他挖了一会,又把坑里泥巴铲上来,终于把树坑抱好了。他才从坑里爬上来,灰头垢面,满身是汗,他带着工具下山时,己是日偏西斜。

    他回到宿舍,刘副部长帮他把饭打回放到他的床头。宿舍里室友午休后已经起床准备下午开会学习了。罗青怕迟到点名受批评,狼吞虎咽吃了几口饭,又喝了-口汤,三扒两咽风卷残云,这时,响起了下午开会学习的哨声。

    大家都纷纷赶往会场,会场十分简陋,主席台上方挂着毛主席草绿色军装像。主席台是-张长长课桌,主席台下是几块长板子用土砖砌的脚,支撑看木板当桌子记笔记。凳子是一排排土砖,上面垫着用稻草织的蒲团,大家一字排开坐着,身前板台上放着打开笔记本。

    金主任开始点名,这次,他第一个点的是’’罗青’’。

    ‘’到。’’罗青回答声音响亮,’’嗖’’的一声毕恭毕敬地站起来。

    ‘’你的树坑都挖好了?’’金主任冷峻的眼光盯着他问。

    ‘’我挖好了,接受金主任的检查。’’他回答响亮,然后坐下来。

    会议学习开始了,首先学习红旗杂志社论{{从实践中学习提高干部理论水平}}。联系实际,金主任对今天上午劳动挖树坑劳动开始总结。他话语犀利,火药味十足。针对几个喝水学员耽误了几分钟时间一本正经冷言冷语;’’今天大家劳动在山上挖孔造林,绝大部分学员都以改造自己官僚思想,克服脱离群众作风,用勤奋劳动来体现。但也有极少数人还是以为自已高高在上,坐享其成。消极怠工,懒惰自甘坠落。’’今天被他训斥过的刘仁贵等三个老同志低下头,脸上如爬满虱子无地自容。自尊心像被砸碎一地西瓜,任人踩踏。他坐在台上冰凉眼光扫过刘仁贵等。他接着又说道;’’在我们学员中还有人吹牛拍马,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他说到这停下来,大家的眼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是谁?互相窃窃私语。

    金主任用手拍了一下桌子,顿时,会场上都安静鸦雀无声。他的眼光从刘副部长身上移到罗青诘问;’’罗青,我说对吗?’’他的声音阴阳怪气。罗青正想站起来反驳。这时,刘副部长再也忍不住憋屈的怒火,他’’嗖’’地站起来怒不可遏指着台上金主任说;’’金立超你不要太得意,你不要颠倒黑白,乱扣帽子。谁在拉帮结派?我们来干校是学习接受教育的,不是来受你侮辱人格的,你公报私仇,仗势欺人。’’刘副部长忍无可忍;他受够了金立超窝囊气发泄出来,与他针锋相对。顿时,会场上乱成一锅粥,不少人出来相劝息事宁人,平静风波。

    这次个人纷争从表面看已经过去了,相安无事。其实却正在蕴酿一场阴谋。金立超是动乱中涌现出来的骨干分子,他上面有靠背山。所以,对这些前来劳动接受思想教育老干部不尊重,用粗暴的方法对待他们,这些老同志哪里会服他?心存怨恨。刘仁贵当面顶撞了全立超,他怀恨在心,怎么会容忍有人挑衅他在干校权威。

    这天晚饭后黄昏,罗青到外面散步,他沿着山沟的田塍走,有一条上山的小路,路两旁绿树苍苍,树木掩映。晚饭后学员散步有的沿着沟走走,有的沿着山道悠闲漫步。罗青在田塍上散了一会来到山道上。小路通到半山腰的一片翠绿的林子。山道边盛开着各种野花,清香馥馥,香气扑鼻。他随手从山道边摘着一朵鲜艳的山花,放在鼻子边嗅嗅,依然朝山上走,山道很窄,崎岖不平,斜出的野草荊棘蔓藤,挡住上山的去路,牵扯着衣襟。晚风习习,送着淡淡清香。罗青到达半山腰林子,刘副部长从山上慢慢走下,罗青抬头时,恰两人眼光相对时,’’刘部长,罗校长。’’俩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称呼。

    ‘’走吧,一块儿往下去走走。’’刘副部长谈笑自若潇洒地慢慢走下来。

    ‘’好吧,我陪您散散步。’’罗青踅道跟着刘副部长一块往回走。刘副部长穿着-件白衬衣,衣领口磨破了,满头长着稀疏银发,两只眼袋明显凸出,眼角上爬着两条魚尾皱纹。他态度和蔼,亲切,平易近人。

    [‘罗校长听说你来这干校之前还受过委屈,坐过一段冷板凳?’’刘副部长平心静气地说。

    ‘’嗯,刘部长怎么知道?’’罗青奇怪地问。

    ‘’我曾听革委会中个別人在讲,我对你过去的历史也知道一些,你也是人不逢时。青年时就抱有远大理想,攻克数学百年未解难题,提前毕业聘为中大讲师唉’’

    ‘’罗青何德何能让刘部长您抬爱了,我虽受到一些不公正虐待,但从当下来看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像你这样年富力强的老干部靠边站便叫人看不懂了。’’

    ‘’是呀,这个社会确实让人看不透。这也只是暂时现象,总会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刘部长感慨万分地说。

    ‘’刘部长您来’’五七’’干校,家人来这里探视过您吗?’’罗青好奇地问。

    ‘’别提了,与我结婚二十年的妻子,与我划清界线分道扬镳。我的两个孩子都下放到陕西老家去了,天高地远,万水千山,来探望我又谈何容易。’’他凄然地苦笑着。

    罗青安慰刘部长时,他也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她今年十岁了。这一晃女儿离家已经三年了。他曾许诺去看她,但现在这种情形下,他能抽身走吗?人身不自由,没有假,除非有上级批文允许,或是干校特殊许可才能去县城。说话也要处处留意,谨慎小心。人与人之间走得亲近,便视为搞小团体,要受到批评,自我反省检查。

    ‘’罗校长,你家里有人来看过你吗?’’刘部长关心地问。

    ‘’我的家人,弟弟和妹妹都在外地工作,我在反省时妹妹从上海赶回来看过我。我的妻子六年前生笫二个孩子时去世了,女儿很小就跟着阿姨去了南京,我现在是孤家寡人。’’

    ‘’你的身世也悲惨,同是天涯沦落人。’’刘部长打断他的话感慨地说。

    两人都沉默不语,下山时已是暮色四合。山上已是黑麻麻的,山沟里飘起一道如白绫般的晚岚,他俩在田塍上踱步往干校来。

    ‘’刘部长上次您与金主任闹意见他沒有为难您吧?’’罗青十分关心地问。

    ‘’从目前看,他还沒有对我怎么样?至于他想整我,就由他吧。’’刘副部长爽朗地笑着。

    ‘’明箭易躲,暗箭难忘。您还是要小心谨慎提防。’’罗青善意提醒。

    ‘’是啊,这种人会无孔不入整我的,防不胜防。只是他现在按兵不动,回想起来我那天也太冲动了,人在屋檐下,不低头则低头。’’刘副部长有些后悔地说。

    罗青怕自己与刘副部长走得近,被金立超的眼线看到打小报告,说他们又拉帮结派便借故说;’’刘部长我有点私事处理,恕不陪您散步了。’’说完他往反向快步地走去。他掏出女儿两个月前写给他的一封信,他时时刻刻藏在身边,想女儿时就偷偷拿出来看。仿佛女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精巧美丽的脸庞,俊俏的模样就出现在眼前。他很想女儿,当他生活处于逆境中,孤独无援,寂寞落魄时,他特别想自己亲人想女儿。他偶尔也会惦记汤美琴,俩人也有个女儿汤佳乐。屈指算来已经到了及笄花蕾少女,但他从来沒见到孩子一面,只是看到她的照片。汤美琴出身在将军之家,她调回北京后俩人便失去联系,不知她现在好吗?杞人忧天,我何必去想她呢?雅姿是他的女儿,她妈去世得早,不到四岁就与他相依为命,他既当父亲又做母亲。值逢特殊年代,人心不贾,他怕影响女儿成长,忍痛割爰把女儿托付给素芳,女儿小小年纪聪明懂事,当他处于人生低谷沒有活着勇气,但他想到乖巧可爱的女儿就增添了克服一切困难的信心。这信在他衣兜中己经皱皱巴巴,被汗水浸泡字迹模糊不清,他还舍不得丟弃,从没有离身。他每一次看完信,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叠珍藏在身边。

    山里的夜晚黑得早,黑得深,黑糊糊一片。天穹里繁星闪烁,星光灿烂。罗青沐浴着夜色返回宿舍。干校宿舍里晚上点着蜡烛,蜡烛的光很昏眵而且产生黑烟。每间宿舍里晚上只发两支蜡烛。大家吃完晚饭后,大家就提着桶带上毛巾和肥皂,还有换冼衣服,到山涧的沟里去露天浴,衣服也到沟里洗。沟里的水是从山石缝里流出的泉水,夏天清凉而清澈。寒冷的冬天水却温热,还冒着一层淡淡热气。干校里学员因地制宜生活用水都在这山涧里。罗青拿着肥皂和衣服提着桶往山涧而来,学员们都赤身裸体在夜色之中洗涤,说说笑笑,如林中发情的群鸟喧哗。晚上很少有人来这里,这里成为男人宣泄的王国。

    ‘’老张你想妻子吗?’’’’小王你想女人吗?’’洗澡时互相开着玩笑。

    这时,一道雪亮的电筒光照过来,映着大家赤裸的胴体上晃照着高声唱令;’’大家快洗完澡,要政治学习了。’’学员们一个个加快了洗浴的速度,匆匆忙忙回到会议室。主席台上方挂着一盏草帽油灯,照得整个屋内亮堂堂的。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从七点半到九点半两个钟头,除了星期天晚上自由安排不组织学习,其他晚上都要集中学习,讨论,开展针对性自我批评。

    首先金立超组织大家学习一篇{(人民日报社论);’’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接着要求大家作自我批评,会议讨论热烈,各位争先恐后,踊跃发言,到了晚上十点钟才宣布结束。

    次日中饭后,刘副部长刚要回宿舍休息,便来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在金立超的带领下来到刘副部长宿舍,他刚躺下休息,金立超便寒着一张脸说;’’刘仁贵赶快起来,哪些东西是你的马上收拾带走。’’刘仁贵吃了一惊,慢慢挣起身抬起疑惑眼光望着他;’’把我带到哪里去?’’这突如其来的几张陌生面孔,而又听到金立巧勒令口吻,他一发愣,呆了半晌才问。

    ‘’这是上级的决定,去了那里就知道了。’’金立巧冷森森地说。刘副郎长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他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那几个陌生人连忙帮他收拾床铺上被毯行李,把他推推搡搡地带走了,刘副部长如霜打蔫了的菠菜垂头丧气。他被挟在中间向通往外面世界那条路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大家都知道,他这一去准沒好果子吃,这是金立超杀鸡警猴上演一出把戏。大家都明哲保身,侧目而视,气氛严酷而凝重。

    罗青见刘副部长被带走,知道他这一去不复返。在这’’五七’’干校里,言行举止都要谨慎小心。金立超这个人胸心狭窄,小人得志,稍微不慎得罪他,一定会公报私仇,打击报复。刘副部长是个南下干部,正直,光明磊落,刚正不阿血性汉子,这次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厚厚的积兩云如压在头顶上-座沉沉大山。-声炸雷响过,天如墨一样黑的漆黑夜晚。倏忽,从山坳里卷来龙旋风摧枯拉朽之势,所到之处大树连根拔起,或拦腰斩断非常恐怖。干校里房屋顶都被风掀起吹得七露八落,紧接着电闪雷鸣。一颗颗如白色玑珠般冰雹劈头盖脑而下,细的如豆粒,大的如鹅卵噠噠急急地如奏响音乐曲。从时,风声,雷声,冰雹声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之势好不嚇人。屋内己经不能遮风挡兩,房子随时坍塌。宿舍里的学员吓得龟宿一团,有的躲到桌下,有的头上罩着桶,有的头部叩着木盆。罗青头上顶着一只倒立木桶,倚偎在墙角边。房子上的瓦和树皮被风都掀开卷走了,屋内外没有多大差异。怕房子被风吹兩打倒塌;’’屋内有危险,大家顶着行李箱或洗脸盆护好头,赶快到外边去。’’罗青提着行李箱,头上顶着倒扣木桶,他边往外走,边大声喊,他第-个冲出到前面开阔地,他关心同学安危高喊着大家快出去。

    外面的狂风过后,冰雹也停止下来,但大雨滂沱:屋内地上水已经积了几寸,土墙也裸露在雨中,罗青这一喊,大家也戴着斗笠,打着伞,顶着桌椅,板凳,纷纷地赶出来,站到开阔地,窖怕墙壁倒塌。大家站在兩下,瑟瑟发抖,雨水将个个淋得如落汤鸡。还有人冲进去搬东西,雨水冲刷墙壁,墙壁上泥巴在一块块剝落,崩溃岌岌可危。

    ‘’这样进去抢东西危险?’’大家看着土墙被雨中淬浸,随时都有倒塌危险,险情一线之中。这时,金立超站在屋檐下对站在雨地上学员高声叫着;’’你们都快过来抢救粮食,仓库里浸了水,房子会倒了。’’罗青一听来不及考虑个人危险,第一个带头飞跑过去抢救仓库粮食,紧接着大家跟随接踵而至。罗青笫一个从仓库抢运粮食出来,当他再次返回去仓库抢搬粮食时,’’轰然’’一声,房子土墙相继开裂倒塌,如有众人在齐心协力推一般。’’有人埋在仓库里。’’罗青笫一个念头立即救人。仓库的墙倒了半边,有四五个学员被埋在断墙下,其中金立超被一根梁打到头部鲜血直流躺在血泊中昏迷过去。一场生死大营救展开,罗青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员,立即扎了一个简易的担架,他又给伤员倣了简单包扎和处理。其他学员在瓦砾和废墟里寻找被埋的人。顿时,场面混乱,人心惶惶。大家在废墟中救出了他们。其中两个骨折重伤,两个擦破头皮轻伤。现在首要任务是要把这些重伤员从这山区转运出去,也成了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又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身负重伤痛苦地绝望中死去啊!

    这时,另一个管事的领导站出来对大家说;’’罗青同志,你组识十二各年轻力壮的把金主任等重伤员送到县人民医院去冶疗,我给你们开封介绍信。另外,其他学员今晚要坚守岗位。明天,我回县里向上级请示后,你们的去留由上级定夺。’’他解开衣扣,脸色十分凝重。

    ‘’袁主住护送伤员要三副担架,现在还只有扎好一副,剩下两副还要扎,这十二名护送伤员的路途遥远,这下兩后山路泥泞又滑,天已经黑下来,还是你与我们一块去,我们听你指挥。’’罗青知道送这三个重伤员下山去,一路上困难重重,人命关天。

    ‘’这这’’袁主任就是卸担子,他知道这晚上送伤员去县城路不好走,又是月暗天黑之夜,大家护送伤员路上要休息,吃饭,送到县城要住宿,这一路开销他都想赖掉!

    ‘’袁主任,这生命重于泰山,一刻也不能耽搁。’’大家催促着,叫他下定决心拿主意。他把目光又瞟向罗青;’’这是组织命令,你必须接受。’’他向罗青施加淫威。

    罗青不亢不卑地说;‘’我绝对服从组织决定,没有说不去。这十二位送伤员去县城你指派由我负责,然而,这护送伤员的同志路上要吃饭,到县城要睡觉,这些开销谁付钱?我去送伤员是义不容辞。你既然委托我负责,我也要替每个学员考虑。’’

    ‘’袁主任你平时强调不允许学员到外面擅自行动,你让罗青同志带领大家去,又不给人家生活费,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金主任还没醒来,若不及时救冶危在旦夕。’’大家附和声援罗青,叫袁主任亲自挂帅,体验一回与群众同甘共苦经历。

    袁主任心里明白,来’’五七’’干校这批学员,过去,他们都是县各科局或中学领导精干,谁也不是省油灯,若不是送他们来干校学习改造世界观,他们会臣服来到这偏僻闭塞地方?

    袁主任迫于集体学员的压力,亲力亲为组织指挥扎担架,救人如救火,扎好担架后立即把三个重伤员抬往山下向县城出发。他们护送伤员出发时,兩己停顿了,天黑下来,雨后山路更加泥泞崎岖艰难前行,袁主住打着手电为抬担架罗青等学员照路。大家高-脚,低一脚,浅一脚,深一脚,小心翼翼地抬着担架缓步地住山下走,一路颠簸到达山下路平坦,道路宽阔好走,大家抬担架加快腳程,到达县城已是午夜过后。

    县城里黑灯瞎火,-片漆黑,街上静悄悄的。罗青等人把伤员送进医院,大家又累又饿,为补偿来送伤员的十二个学员,袁主任给每人补贴三块钱,叫大家自己找旅社睡觉。罗青乘着夜色,拖着疲惫身体回家去睡觉了。

    次日,袁主任向县革委会汇了报,’’五七’’干校在昨天强对流天气遭遇,房屋倒塌,金立超与其他两个学员负重伤。金主任生命垂危,送往上级医院。县里领导听到汇报非常重视,紧急召开领导班子会议,决定把干校学员转到镇二小暂时安顿,请示上级后按文件精神办。

    大家得到这个消息,从山区里转回到县城来,似乎心情也非常舒畅开朗,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天的午饭比往日吃得晚,是山区最后一顿饭。’’五七’’干校在还沒有完全倒塌的半边厨房里煮了-锅白米饭,把仓库里的所有菜都拿出来煮了,大家高高兴兴打了个牙祭。他们八个人围成一桌,第一次在干校里喝酒,杯盘交错,把酒言欢。

    袁主任看到大家欢腾的情景,他双手叉在腰上清了清嗓子;’’大家请安静-下,我有件事宣布,因为自然灾害,我们这里干校彻底毁了,你们再不能在这里继续改造世界观和学习。县革委会决定,我们全体学员撤回到县城镇二小,继续完成这-期学习。昨天这场灾害把我们行李都打湿了,今天大家下山后,放三天假让大家与家人团聚,把行李准备好。三天后,在镇二小报到点名,如无故缺席,按组织纪律处分,恶惩不贷。’’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吃完饭,大家收拾好碗筷,依然按照部队严密的组织纪律和作风,背着被包提着行李排着队高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大家离开了一片废墟的干校,告别了这片洒下汗水,悲辛,而难忘的青山和肥沃的土地,还有那带给大家欢乐流水潺潺的山涧,嘹亮的歌声激荡在山道上,飘过山峰,田野,飞越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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